龙京郊外的庄园笼罩在初秋的薄雾里,唐风站在主楼露台望着远处操练场,几千号人蔫头耷脑地踢着正步,靴底碾过晨露的声响都透着股无精打采。他摸出嵌着蓝宝石的手机,指腹在通讯录里划过\"上官如\"三个字时,指节都因为用力泛了白。
\"嘟...嘟...\"听筒里的忙音刚响到第三声,清冷如碎冰的嗓音就钻了出来:\"说。\"
\"老爷子,你们那计划到底磨叽到哪一步了?\"唐风往石栏上一靠,皮鞋跟磕出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鸽子,\"这都十天了,我手下那帮小子快把训练场的草皮啃光了。昨天炊事班老王跟我报备,说鸡蛋一天能造二十箱,再这么耗下去,龙京周边的养鸡场都得给咱包圆了。\"
上官如那边传来翻动纸张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钢笔划过纸面的轻响。过了半晌,那声音才慢悠悠地飘过来:\"唐风,你当这是街头打群架?齐家联合的十一个家族,光是在龙京盘踞的年头加起来就够绕地球三圈。前天我让三队去查城西的仓库,回来的人说那墙厚得能挡坦克,你觉得这种硬骨头是十天半月能啃下来的?\"
唐风嗤笑一声,弯腰揪起栏杆缝里的野草:\"老爷子您这是跟我摆资历?当年东南亚雨林里,您带着三十号人端掉金三角的军火库,不也只用了七天?再说了,咱们组织的兄弟哪个不是刀山火海里滚出来的?就齐家那几个养尊处优的少爷羔子,真刀真枪干起来,我让他们连裤衩都剩不下——\"
\"你给我住口!\"上官如的声音陡然拔高,听筒里传来茶杯重重砸在桌面的脆响,\"上个月齐家老三在城郊炸山开矿,用的炸药能把半个山头掀起来!你以为他们仓库里囤的是鞭炮?我派去的人昨天在下水道里捡到块炸药残渣,化验结果显示掺了军用级别的硝铵,这种东西要是在龙京中心炸响,半个城的玻璃都得震碎!\"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操练场上,把整齐排列的帐篷照得一片金黄。唐风望着那些在帐篷间穿梭的采买员,蓝色工装在人群里像游动的鱼,十个采买员推着堆成小山的菜筐往厨房赶,筐沿垂下来的白菜叶沾着新鲜的泥土,看着就透着股沉甸甸的分量。
\"您说的这些我门儿清。\"他忽然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狡黠的笑意,\"但几千号人天天在这儿耗着,光是伙食费就够我头疼的。昨天采买小李跟我哭丧脸,说猪肉价又涨了三毛,现在去市场都得背着现金去,不然摊主都不乐意送货。要不这样,老爷子您先支援点粮草?不用多,够撑半个月就行。要是觉得送菜麻烦,折现也行,我不挑。\"
听筒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隐约的呼吸声证明电话还通着。唐风甚至能想象出上官如坐在红木书桌后,眉头拧成川字的模样——那老头总爱穿一身熨帖的中山装,袖口永远扣得严严实实,就连发火时领带都系得一丝不苟。
\"你小子...\"上官如的声音里终于带了点温度,像是冰面裂开了细缝,\"三天后让采买去城南的'福记粮行',报我的名字。至于折现?你要是敢再提一个字,我就让你手下那帮小子去清理护城河的淤泥,管够三餐。\"
唐风猛地直起身,露台上的风掀起他黑色风衣的下摆:\"老爷子您这是答应了?那计划...\"
\"计划下周一开始。\"上官如打断他的话,钢笔重重戳在纸上的声音格外清晰,\"让你的人做好准备,周三凌晨三点,我要看到齐家在城东的炸药库飘起信号弹。还有,告诉你的采买,别跟福记的老王耍花样,那是我当年在后勤部的老部下,掂量着点。\"
电话挂断的忙音刚响起,唐风就转身往楼下冲,皮鞋踩在旋转楼梯的地毯上,惊得走廊里的卫兵唰地站直了身子。他冲到操练场中央,对着扩音喇叭深吸一口气,丹田的气浪撞得喇叭嗡嗡作响:
\"都给我精神点!三天后有大活儿干!今天加餐——每人俩茶叶蛋,管够!\"
欢呼声瞬间掀翻了整个庄园,惊得远处的飞鸟扑棱棱掠过云层。唐风望着沸腾的人群,摸出手机给上官如发了条信息:\"谢了老爷子,回头给您捎两箱自家酿的梅子酒。\"
屏幕很快亮起新消息,只有两个字:\"少来。\"
他笑着把手机揣回兜里,抬头看向龙京的方向。晨光穿透薄雾,隐约能望见市中心的摩天大楼,像一柄柄直插云霄的利剑。风里似乎传来了远处市场的喧嚣,混杂着汽车鸣笛和商贩的吆喝,那是属于这座城市的、鲜活而滚烫的脉搏。
上官如将手机搁在红木桌面上时,指腹还残留着冰凉的金属触感。窗外的龙京正被暮色浸染,远处cbd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最后一缕霞光,像块被熔化的金子。他推开雕花木窗,晚风卷着胡同里槐树的清香涌进来,却吹不散书房里经年累月的墨香与火药味——书架第三层摆着的黄铜炮弹壳,是三十年前拆弹时留下的纪念品,此刻在暮色里泛着幽光。
“还是这副毛躁性子。”他对着虚空轻笑一声,指尖划过窗台上的青花瓷瓶。瓶里插着的孔雀翎是唐风去年送的,说是在缅甸丛林里从毒枭手里抢的,当时那小子唾沫横飞地比划着枪战,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可现在,那颗藏着星星的眼睛怕是只剩下焦躁了。
上官如转身走向巨大的紫檀木书桌,桌面上摊着十一张泛黄的纸,每张都用朱砂画着家族宅邸的平面图。最上面那张标着“齐家”的图纸,右下角用红笔圈着个小小的仓库图标,旁边批注着“墙体含钢筋网,疑似藏有硝铵”。他拿起放大镜凑近了看,图纸边缘的褶皱里还夹着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那是三天前派去探查的特工,从仓库墙缝里抠出来的。
“以为是过家家么。”他对着图纸低声自语,钢笔在“炸药库”三个字旁边重重画了个圈。笔尖划破纸张的声响里,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边境排爆的夜晚,当时也是这样的秋夜,年轻的唐风蹲在沙地上画排爆路线,铅笔头断了三次,最后急得直接用手指在沙上戳。“急什么?”他当时踹了那小子一脚,“等引线烧到最后一寸再剪,才叫本事。”
如今这小子倒是成了国际组织的头领,手下几千号人听他号令,却还是改不了这火急火燎的性子。上官如摇摇头,从抽屉里摸出个牛皮笔记本,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用蝇头小楷记着各大家族的军械库位置,最新的一条是今早添的:“齐家西仓库,凌晨三点有重型卡车出入,轮胎印含硝石粉末。”
他正想叫副官进来安排侦查,却听见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三楼的木地板发出“吱呀”声,那是老管家张叔的脚步声——只有张叔知道,踩在第三块松动的地板上要格外轻。果然,叩门声很快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分寸:“老爷,深市那边传来消息,叶小姐的公司又被查了。”
上官如捏着钢笔的手指猛地收紧,墨滴在纸页上晕开个黑团,像朵突然绽放的毒花。“王家动的手?”他声音里的温度骤降,刚才想起唐风时的暖意瞬间被冰封。
“是的,”张叔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忧虑,“税务局的人今天封了三个仓库,说是涉嫌走私。叶小姐下午去交涉时,在门口被记者围堵,高跟鞋跟都崴断了。”
书房里陷入死寂,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在空旷里回荡。上官如望着墙上的龙京地图,深市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个圈,旁边标着“叶紫珊”三个字。那姑娘去年来拜访时,穿着一身月白色旗袍,手里捏着份商业计划书,说起跨境电商时眼睛里的光,竟和年轻时的唐风有几分相似。可现在,那束光怕是要被王家的阴云遮没了。
他走到保险柜前,指纹解锁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柜里最上层放着本黑色封皮的册子,翻开第一页,“王家军械库”五个字下面,密密麻麻记着枪支型号:AK47、m9手枪、甚至还有两挺轻机枪。最骇人的是最后一行:“疑似藏有塑性炸药,数量不明,位置指向龙京地铁三号线沿线。”
“这群疯狗。”上官如合上册子时,指节因为用力泛白。龙京地铁每天有三百万人流量,那些藏在暗处的炸药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只要轻轻一碰,就是血流成河。他突然明白唐风的焦躁了——那不是几千人的吃喝问题,是眼睁睁看着在意的人被威胁,却只能攥紧拳头忍耐的煎熬。
***庄园的灯火在夜色里连成片,像片被打翻的星河。唐风站在主楼楼顶,望着炊事班的烟囱喷出的白烟,突然觉得那烟圈像极了王家的阴谋,一圈圈扩散,最后都要缠到叶紫珊身上。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孙猛发来的视频:深市的雨夜里,叶紫珊站在公司楼下,被闪光灯逼得睁不开眼,手里紧紧攥着文件夹,指节白得吓人。
“老大,咱真能忍?”孙猛的声音带着火气,“兄弟们刚才把枪都擦好了,连夜开车去深市,保证让王家那帮孙子知道厉害!”
唐风没说话,只是摸出烟盒。打火机“咔嗒”一声窜起蓝火,照亮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十天前夜袭王家时,孙猛一刀划破对方保镖喉咙的狠劲还历历在目,可现在,那股狠劲只能憋在心里——他清楚记得,从王家搜出的军火清单里,有十箱tNt炸药,比他们组织三个月的存货还多。
“史万魁那边有消息吗?”他猛吸一口烟,尼古丁的辛辣也压不住心头的躁火。
“刚发来的,”孙猛的声音低了些,“说王家在龙京的仓库守卫换了班,都是些生面孔,腰间鼓鼓囊囊的,像是揣着家伙。还有,诸葛祥云查了,那些人以前是雇佣兵,在非洲打过仗的。”
唐风将烟蒂摁在栏杆上,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他想起三年前在刚果盆地,见过那些雇佣兵的手段——为了一箱钻石就能屠村,眼里根本没有人命。现在这些人守着炸药库,就像饿狼盯着羊群,随时可能扑上来。
“让诸葛祥云盯紧点,”他对着话筒沉声道,“告诉兄弟们,谁也不许私自行动。要是饿了就去炊事班扛面粉,累了就去靶场打空包弹,总之——”他顿了顿,望着远处操练场上亮着的探照灯,“谁也别给我惹事。”
挂了电话,夜风突然变得刺骨。他摸出叶紫珊去年送的钢笔,笔帽上刻着朵小小的玉兰花。当时她说:“唐大哥,等我把公司开到龙京,就请你去顶楼旋转餐厅吃饭。”现在,那间旋转餐厅怕是还亮着灯,只是再也等不到要赴约的人了。
窗外的龙京已经沉入梦乡,只有零星的灯火在黑暗里闪烁。他想起二十年前教唐风拆弹时说的话:“越是急躁,越要稳住。引线烧得再快,也总有剪断的机会。”现在,他要给那小子找的,就是那个机会。
手机突然震动,是条加密信息:“王家仓库守卫换岗时间确认,凌晨三点十五分,只有两人值班。”
上官如拿起笔,在“王家”二字旁边画了个箭头,指向“行动”二字。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一声蓄势待发的号角。
他望向窗外,夜色浓稠如墨。但他知道,再过几个小时,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龙京的某个角落,会有信号弹划破天空——那是唐风最喜欢的红色,像极了当年在丛林里,他们一起点燃的那堆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