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鳞羽不出意外，还是遇上了沈渐。
相遇就像是注定的缘分。
环形谷底。
两人面对面，相距数十丈。
“还是抽中了。”
慕鳞羽长长吐了口气，认真的说道：“我会全力以赴。”
他握紧了剑。
沈渐也佩上了刀，很久未用的‘镇岳’。
他觉得用真实的刀更有诚意。
这也是他来到这个天地，第一次拿出这把刀。
慕鳞羽率先出手，剑气瞬间充斥了方圆数里范围，剑意肃杀。
锵锵有声。
空气因剑意而激荡，撞击出金石鸣响。
沈渐一动不动，整个人宛如风浪中的孤帆，衣衫噼啪作响，却不能撼动分毫。
“拔出你的刀。”
剑锋席卷肃杀而至。
“拔出你的刀。”
大地之上，飞沙走石，专门以仙法固化过的岩石，开始松动，无数尖锐的石块碎片被剑意切割出来，与疾风共舞。
剑锋仿佛就在沈渐两眼之间。
“不，你的怒意没有达到极致，这一剑的威力最多只发挥出五成威力。”
沈渐退后一步。
别小看这一退，大多数人看不出这一步的奥妙，只能看见慕鳞羽气势十足的一剑。
无数人鼓起了掌，掌声雷动。
真正的洞真大仙人才明白这一步的巧妙——
正如疾风骤雨的大海之上，你操纵的航船，只稍稍调整下船头方向，便瞬间摆脱了风口浪尖。
就连郭循也忍不住击腿赞道：“难怪此人敢一而再，再而三挑衅。”
灵宝一脉长老哼哼道：“再强又能如何？难不成强过老祖去。”
郭循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这么说话就没了意思了哈！百岁内有此见地，放眼整个仙家星垣，你能找出几个？”
长老扶着剑柄，不服气道：“老祖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武祭上大出风头？”
郭循大笑。
“老人家怎么想你去问他啊！”
……
剑气激荡中，没人听见沈渐和慕鳞羽的对话。
剑意是最好的禁制屏障。
“我也认为我的剑意，怒意是最弱的一环。”
“那是因为你没有真正感受过愤怒。”
“确实，从小到大，就没有同龄人打得过我，长辈们把我照顾得很好，所以我就没真正生过气。”
沈渐无语。
跟这种宗门天骄聊天，太没意思，无法共情。
慕鳞羽的剑道确实很不错，以情绪为意，剑气为骨，然而他的剑道有个天然弱点——
共情，没有真正体会过大喜大悲的人，永远无法发挥出这种剑道的最大威力。
接下的几种情绪同样如此，诸如悲伤情绪，剑意甚至还不如怒意来得猛烈。
他走出了一条独辟蹊径的剑道之路，却无法以此达到剑道巅峰。
就在沈渐以为他剑意已尽于此。
一道极为森然的剑意生起。
那道剑意仿佛波浪一般向着环形山谷四周扫去，被山谷四周阵法屏障阻挡，倒卷回来，与新的剑意叠加，从四面八方向中间收拢。
沈渐能感受到剑气中的情绪，那是一种郁结不得发的压抑。
“原来你真正体会过的情绪在这儿。”
突然——
他感到剑意中出现了一丝丝杂乱，而剑气排山倒海般将他们二人围困其中，不断收紧。
抑而自困。
困人先困己，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沈渐马上意识到他和慕鳞羽的对战不是偶然，而是有人精心安排。
只有对慕鳞羽剑道了解至深的人才会知道他最大的杀招便是压抑情绪下的自我否定，这种剑意伤己伤人。
沈渐拔刀。
没人看见刀光。
所有人都看见了他拔刀的动作，却看不见刀。
也没有浪潮般的刀罡锋芒。
堆叠卷回的剑气骤然凝止，只那么一霎，然后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慕鳞羽直直跪倒下去，以剑支地。
他身上并没有伤口，也没有受到倒卷回来的剑气伤害，极度的压抑情绪却让他心神受到了极大震荡。
“我输了。”
沈渐上前挽起他的手臂，“你出这一剑的时候还是分了心？”
慕鳞羽嘴角开始流血，苦笑道：“师门的要求不能不从，然而始终还是出现了犹豫。”
沈渐带着他一步跨回灵官台。
慕寒簪还没来得走过来，便被身边的长辈扯到了一旁。
其中一人接过慕鳞羽，脸色铁青，不但没说谢谢，反而重重哼了一声，表达愤怒，转身便走。
沈渐可不会惯着他。
“老人家贵姓？”
那位长辈冷冷道：“老夫姓甚名谁与你何干？”
沈渐道：“下次来长青仙宫好顺便‘问候’老人家啊！”
慕鳞羽道：“不关前辈们的事。”
很显然，麒麟仙宗拿慕鳞羽做了一笔买卖，然而表现未达预期，再加上沈渐这个不经意的举动，很可能让他们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不但赔上了自家最有前途的天麒麟子，还什么都捞不着，如何站这些做买卖的长辈压得住心头怒火。
慕鳞羽笑了笑道：“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可以看得出，他脸上充满了遗憾，不是因为输。
沈渐默然，回到座位。
“山上的情况复杂，不少品行出众的后生都被自家长辈给耽误了。”
易周喝了口酒，悠悠说道：“麒麟仙宗太想跻身垣上，他们就算有这个实力，垣上若无大宗门为他们撑腰，想取代任何一家败落山头都不容易，谁还没有几个后台撑腰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沈渐当然明白。
他只是不认可，一家宗门有上进心不可怕，可怕的是把一切都当成了交易，他不排斥人情世故，但憎恨拿人情世故当借口，牺牲自己人获得利益的手段。
灵图宗安弦也凑了上来，拱手先道了个喜，笑道：“看来月府宫这次露脸了，这一场在下是没啥希望了，接下来还得看沈仙长的。”
沈渐抬头看着他：“安弦先生太过妄自菲薄。”
安弦目光闪动，试探着问：“沈仙长何出此言？”
沈渐笑笑，没有说话。
旁边的易周也没有说话，只是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