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击便叫洛掌门当场毙命。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洛掌门化神修为，修真界顶尖梯队的存在，恐怕就是尊者本人想要一招就杀了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但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洛掌门倒在了自己的房中，而那个人跨过他的身体，走向房门。
随着他的步伐，他的外貌与身形也在同步发生变化，重新变回了尊者的样貌，迈出大门，走入玄天宗。
留影石忠诚地记录着这一切，透过那半掩着的门缝，记录下这场屠杀，直到其中储存的灵力耗尽，画面沉入黑暗的那一刻。
裴识伏在地上，已泣不成声。
而周围，正在对峙的华清宗与其他几大宗门的人，也都鸦雀无声。
裴识擦干眼泪，道：“弟子知错，错怪了好人……只是师父，您又为何说真正的凶手是华清宗呢？”
他不解地问道：“徒儿侥幸躲过一劫后，漂泊无依，是华清宗收留了徒儿，又帮徒儿前来求一个公道。若不是有华清宗相助，徒儿只身一人，人微言轻，又怎能卷起这浩大的声势，为您为咱们玄天宗讨回公道啊！”
“是，徒儿知道这凶手应该不是尊者本人，可留影石里那人不也说了吗，他是尊者的师弟，那就说明他们是一伙的啊！徒弟这么做有什么错啊！”
“你……”
洛掌门手指着裴识。虽然已经死了没了躯体，但此刻他还是感觉自己胸口被气得一抽一抽地疼。
他真的想问问自己的徒弟，若此事背后真没有华清宗半点手笔，华清宗的人又为何要为你鞍前马后，甚至不惜与几大宗门对立？
又为何要骗你喝下蛊毒，保证你能被他们差遣？
洛掌门很后悔。他把自己这小徒弟保护得太好，让他保持那纯然的心性，却忘记了自己没法永远为他遮风挡雨，以至于到了那一天，他的小徒弟会成为别人手中一颗棋子。
如果他还和过去一样，他一定会好好教育裴识，耳提面命，让他在保持心性的同时，拥有在这世间独自闯荡的智慧。
但是，他没时间了。
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如今能这样自如地言语，全靠引魂灯维持。
于是洛掌门选择了更直接的方式。
他抬眸，目光炯炯盯向华清宗众人所在的方向，朗声质问：“华清宗的人，你们自己说，你们究竟是不是屠杀我玄天宗的幕后凶手？”
秦清清听到这话差点乐出来。
要不是有旁人看着，她真想反问一句，洛掌门，您觉得我们可能承认吗？
哪个罪犯会真的承认自己是罪犯啊喂！
除此之外，秦清清也很庆幸，佩服自己有先见之明，捏碎了那树形塑像。
那是她与“师兄”唯一的联系。连那个都没了，看谁还能证明她认识他。
“是的。”
秦清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震惊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同一时刻，雪长岳也转过头来望向她。
口中却依然不停，平静地朗声道：“屠杀玄天宗的，正是我华清宗之人。”
此话如陨石，落地砸出滔天巨响。
无论是靠光幕围观的群众，还是各宗门众多的弟子，大家在短暂的震惊后都开始爆炸式地议论起来，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而几大宗门的掌门更是立刻交换了眼神，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情绪。
其实在洛掌门拿出证据，证明凶手并非尊者时，几位掌门真的没几个惊讶的。
因为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真的相信这事儿是尊者干的。
之所以会掺和其中，主要是华清宗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其他几大宗门无法独善其身，只能跟过来。毕竟哪怕要静观其变，也得选择一个靠近的位置，这样才能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宗门的反应都不会太迟。
而若要说此事真正的主使是华清宗，惊讶的人也不会太多。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华清宗这么积极，谁心里都会嘀咕几句。
但，无论是谁都万万不可能想到，华清宗竟然就这样当众承认了！
并且，金口玉言承认此事的，就是华清宗新任的掌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雪长岳身上，而雪长岳却看向另外一人。
“……师父？”
秦清清喃喃。
她听不见其他声音，只觉得耳鸣声震耳欲聋。
哦，是了。
当时在厅堂内，掐断她传送阵的，应该也是他吧。
她催动蛊虫。
蛊虫动了，却传来无助的信号，表示自己再也无法控制这个男人。
一滴眼泪顺着秦清清眼角滑落，正好落入到她挑起的唇角。
好苦。
而在她眼中，那个清冷如雪的男人倏然拔出长剑，直指她的面门：“所有恶事，均为妖女秦清清一人所为！华清宗众，随我一同诛杀妖女，还我华清宗晴朗乾坤！”
秦清清笑容更盛，更为妖冶妩媚。
心里的什么东西死了。在那尸体上，更黑暗，更自我的东西盛开了。
她也开口，少女特有的尖利嗓音像一根针一样刺破在场之人的耳膜，语调却极为平静：
“掌门疯了。杀了他。”
倏然间，场面由极静转为极动。
华清宗众分裂成两拨，彼此刀剑相向。
然而这是极为不平衡的两拨人。站在雪长岳这边的人极少，几乎一瞬间便陷入了汪洋大海般的包围。
而包围他们的都是他们过去的同门、好友，他们不忍伤及对方性命，但那些瞳仁完全被黑色吞噬的昔日好友们则不会给他们留任何情面。
凌霄子和姜砚泉见状，连忙率人前去助阵。
其他宗门一开始选择了坐山观虎斗。但随着有华清宗的人抱着爆裂符悍不畏死地冲入他们弟子间引爆符箓之后，他们也坐不住了。
混战再度开始。
说起来几大宗门联手，应该能压得住华清宗一家独大，但这里有一个十分朴素的问题，那就是华清宗人多。
几大宗门在来之前从未想过自己还需要打群架，所以基本上都是掌门带上一些得力的长老和弟子前来，人数最多的也就百来人，按理说这个阵容已经不小。
然而华清宗几乎倾巢出动，而且他们本就是修真界中人数最多的一个宗门，所以此刻在人数上，几个宗门绑在一块儿也依然被华清宗碾压。
虽说在高修为的修士面前，再多的人往往也只是送人头，但如果有修士抱着华清宗千万年来积攒下来的攻击法宝，有的法宝一击堪比炼虚，并丝毫不在乎自己死活地冲向敌阵时，那无论对方修士修为多高，也不是那么容易招架得住的。
场面一度混乱无比。到处都是华清宗弟子迸溅出的血肉。
雪长岳看着这一幕，双眼赤红：“秦清清，你住手吧！”
那些都是你的同门，是你的师兄师姐，你的朋友！
他们曾经敬你爱你，拼出性命也愿意保护你啊！
你怎能视他们如草芥，让他们就这样白白送死！
雪长岳的呼喊，秦清清听到了。
那就像养分，滋养了她脸上的笑容。
她当然不会听雪长岳的。华清宗众的死活，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甚至连她那个新“师父”能不能得到瑶光也不是很在乎。
暴戾的心绪在一次次挫折中滋长。她内心有一股劲头，叫嚣着毁灭，破坏，把所有的一切都撕毁。
因为这世间的一切都负她。她明明是天命之女，却没有一个人，一枝花，一捧沙，肯向她俯首。
当然了，最需要毁掉的，还是那一个。
秦清清望向前方，那一袭红衣的少女。
两人距离不近，但这一刻，双方仿佛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