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药的方士捻着油纸边缘突然发问。
学徒搅拌药杵的手停顿了半拍，回忆起来当男子的狐皮大氅上沾着天机门特供的龙涎香。
“嗯，那是因为南城茶楼在传星坠之兆。”。
他提了一嘴，却没提自己篡改了星图里的角宿位置。
寒露这日的晌午，悦来客栈大堂挤满避雨的商队。
虬髯汉子拍着桌子震翻酒盏，唾沫星子喷到对面书生的《河洛图解》上。
“我家堂弟在天机门当差，说紫薇星暗淡必有妖孽！”
书生掏帕子擦拭书页的动作忽地滞住。
昨夜在赌坊后巷花五钱银子买的星象谶语，此刻与醉汉的说辞竟有七分相似。
他摸向袖中皱巴巴的抄本，犹豫着是否要抛出半真半假的消息换顿酒钱。
“兄台可听过九星连珠的旧闻？”
邻桌富商突然插话，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闪过暗光。
书生注意到他腰间令牌系着天机门特制的双鱼结，到嘴边的胡诌硬生生转了个弯。
富商袖口露出的纸笺残角，隐约可见被篡改的角宿标记。
暴雨初歇时，怡红院后巷的乞丐翻找馊水桶。
捡到的半张糖纸背面画着扭曲星轨，潦草批注“魔星现世”。
老乞丐用炭条在墙根添了几笔，将奎宿指向改到皇城方位，哼着莲花落往朱雀大街晃去。
十日后，清风茶楼的说书人摔响醒木。
二楼雅座的红衣商人攥紧茶盏，盯着说书人背后新挂的《天魔乱世图》，图中魔王额纹竟与黑市流传的星图轨迹吻合。
他想起今晨收到的飞鸽传书，沿海盐价已因“天罚”传闻暴涨三成。
“这第七回要讲的是，九幽魔主破封撼动天枢！”
惊堂木余震未消，东侧包厢突然传出瓷盏碎裂声。
“先生说的天枢星变，可有天机门文书为证？”
说书人捋须大笑，袖中滑落的折扇唰地展开，扇面赫然绘着被篡改二十八次的星图。
“诸位可知昨夜城郊枯井现出血书？”
靠窗的镖师突然拍案，掌风震得茶托嗡嗡作响。
他从怀里掏出半幅残破黄绫，暗红字迹歪斜写着“魔星替天”。
见此，整个茶楼突然陷入死寂。
亥时三刻的天机主殿仍亮着七星灯。
门主曲九渊的玄玉扳指轻叩浑天仪铜座，突然收手望着指腹沾着的黑色珠露。
因果反噬的血煞前兆！
“掌星使何在？”
曲九渊的声波震得檐角铜铃摇晃。
当值的灰袍弟子跪呈今早星图时，袖口无意蹭掉了铜座上凝结的第四颗黑露。
门主的余光扫过星图边角的霉斑，判断这份卷轴至少在三日前就被调过包。
“昨夜何人当值洒扫？”
“回门主，是……是赵师兄。”
曲九渊的指节敲在奎宿星位，那里本该用银朱描线的区域泛着诡异的幽蓝。
他突然想起昨日午时在丹房闻到炼废的龙髓香，这味辅料只能用于书写七日后才会显影的密文。
冷汗瞬间浸透内衫，情报泄露的时间比他预估早了整整三日。
“传令开朱雀阵！”
门主甩袖转身时，玄玉扳指悄然划破掌心。
他快步走向密室的动作看似平稳，实则用缩地成寸避开了十七处可能被安插暗桩的回廊转角。
金丝楠木匣里存放的三日醉魂散还剩半匙，这个剂量足够将气息伪装成筑基期杂役弟子七日。
“师尊，北山有妖物现形！”
大弟子急促的传音在跨入门槛时响起。
曲九渊背在身后的左手掐出清心诀，辨出符咒里夹杂着西南分堂的求救讯号。
这证实了最坏的情况。
对方至少有三支队伍能同时牵制各处分舵。
“取为师的天罡剑镇压。”
门主咬碎蜡封丹药时，舌尖卷走了藏在齿缝的替身傀儡。
十二个黄豆大小的傀儡人偶落地化形，各自佩戴着不同分堂的令牌冲出殿门。
他听着西南方传来的爆破声，确定至少六个傀儡已成功触发防护阵法。
子时的静心寺后山飘着松脂味。
巡夜武僧甲用刀鞘拨开垂落的藤蔓，突然发现第三块镇山石底部泛着磷光。
他蹲身时摸了摸腰间布袋，昨日换岗时收到的安神香还留有三根，而戌时的巡查名单上本该是师弟当值。
“师兄可见着西禅房的茶具？”
“今夜露重，当心蛇虫。”
阵眼石室内的乾坤盘正渗出黑水。
“检查巽位灵石！”
此刻山门外的曲九渊正捏碎第四张瞬移符。
他伪装的樵夫装扮已换成护寺杂役的灰衫，挑着的柴担里藏着七十二道爆破符。
路过放生池时，怀中感应盘突然转向坤位，提示有两个阵眼石已被替换成功。
“地藏殿的灯油不够了。”
“弟子这就去添。”
曲九渊压着嗓子模仿杂役口音。
转过回廊时他捏碎感应盘，磁粉显示最后两个阵眼已在半刻钟前被攻破。
山风突然转向，带起他藏在发间的寻龙尺微颤，这是天时方位刚完成契合的信号。
“空慧师兄可在禅房？”
监院亲传弟子捧着经卷迎上。
曲九渊垂首退到墙根，余光瞥见弟子后颈浮着两点朱砂印——这正是被分神傀儡附体的标记。
他挑柴的扁担轻敲地面三次，远处白虎位立即传来瓦片碎裂声。
“快去查看！”
当弟子们涌向西侧时，曲九渊闪入阵眼密室。
最后两块未被替换的青玉石正在龟裂，他用柴刀撬开的缝隙里涌出腥臭液体。
七张爆破符顺着刀锋滑入地脉，符纸边角触到黑水即开始倒计时。
“罗汉堂弟子听令！”
空慧的狮吼功震荡着整座后山。
曲九渊贴墙游走时撕开特制的避灵符，完美融入惊慌奔走的低阶弟子人群。
他袖中滑出的引雷针插进诵经铜人耳孔，天穹立即聚起乌云，掩盖了山门大阵彻底失效的灵压波动。
“藏经阁有魔气！”
“宝光塔着火了！”
混乱中十几个声音此起彼伏。
曲九渊混在救火队伍里冲向药师殿，沿途抛出的傀儡虫钻入地缝。
他听着四周爆破符启动的细微嗡鸣，计算着不同阵位爆发的时差要控制在三息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