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年轻的老人，在一个黄昏的早晨，骑着一匹黑色的白马，在广阔无垠的羊肠小道上，慢慢地飞奔……”
田破尘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和师妹师姐们的尖叫。
“啊啊啊，破尘师兄好帅啊！”
“家人们，谁懂啊？这种颜值在线又才华横溢的师弟简直不要太完美了！”
“哇啊啊，破尘小师弟，姐姐爱你~”
“即使身为宗门第一帅，但此时此刻在小师弟面前，也不得不承认要稍逊一筹。”
“没错，巅峰时期的破尘师弟，连我也要暂避锋芒。”
女人在狂欢，男人在暗叹。
而田破尘面对如此氛围，只觉得世界甚是喧嚣，即使这是一段充满矛盾的语句，但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效果就非同凡响。
这也没办法，对于不久前才自废逍遥丹的田破尘而言，这只是正常现象，如今整个山海宗，就数他的名气最大。
田破尘，原名田某，字破尘，外号破尘大师，数万万穿越者之一，因不想透露前世的真实姓名，故一直以田破尘自称。
山海宗的内门小师弟，先天道体，妖魔不侵，性格开朗，风趣幽默，诙谐帅气，荤素得当，再加上博爱的伟大品质，受到无数同门的喜爱与尊敬。
特别撰写《岛国小故事》一书，被广大男性同袍奉为圭臬，其文笔如龙蛇腾舞，剧情更惊为天人，想象力若大鹏展翅，直冲云霄，其中道法之玄妙，不足为外人道也。
后来更有“君子不知岛国事，怎敢自称我辈人？”的美誉，破尘大师的名号经此一战封神，流传之广超乎想象，此书甚至一度成为了女子的闺中秘宝。
若只靠《岛书》，还达不到现在的人气，真正一锤定音的是田破尘敢于实践的英勇事迹！
为了验证自己提出的猜想，田破尘自碎逍遥丹，自废先天体，一下子从宗门前途无限的内门弟子成为了一个人人可欺的废人，行为疯狂程度举世震惊，万年未有。
品质最高的逍遥丹说碎就碎，无数人羡慕嫉妒的先天道体更是说废就废，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当真狠人也！
受到前世的影响，田破尘认为自己很可能成为了所谓的小说主角，但如果是主角，是不是也意味着他此刻所处的世界，并非真实的世界，而是书中世界？
若是书中界的主角，那么当他自废道体与金丹，断送了自己的无敌路，是不是就会按照常规剧情展开的那样，成为一个人人可欺的废物，被人践踏与侮辱，而他自己也在挫折中成长，反而因祸得福，获得更强大的机遇。
但结果从一开始，就并非如此。
本该跌落深渊的他，事实却是名誉不减反增，甚至获得更多人的拥护和尊敬。
因为他所提出的问题是世人都曾想过却不敢深想的奥秘：如何证明我非书中人？
提出问题容易，解决问题难，令世人佩服和尊敬的是田破尘用一种惊世骇俗的方法去尝试证明，他究竟是不是书中人？
并且为他们给出了答案，对于道者而言，境界越高，就越不敢去探究这个问题的结果，因为一旦道心受损，便是大道无望。
而田破尘的这一次尝试，相当于给所有道者吃了一颗安心丸，或者说，给了一个让所有修道之人不去探究这个问题的理由，什么书中人？这有啥好想的，山海宗的天才弟子不是以身证道了吗？
带着这样的心理，修道者可以理所当然地说服自己，避免道心受损。特别是对于小说家而言，本身的大道就是书本，他们更容易受到自己是非书中人的影响，写小说的人难道就不会是小说里的人吗？
一旦陷进去，普通的道者还好，可以用斩三尸的手段自救，可小说家就没那么容易了，近乎死局。
能够成为道者，本就是聪明人，也都念着田破尘的一份情，所以即便如今田破尘废人一个，也没人会去主动找他麻烦，甚至还会钦佩他的勇气和道心。
但即使别人都相信了，可田破尘仍有一种直觉，一种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受无数双眼睛窥探的直觉。
呵，要看便看吧，若我真是书中人，又岂会随了你们这群看客的心意？
秋风起，田破尘感受到些许凉意，一道温柔嗓音随秋风入耳。
“怎么样？破尘，那条新路有头绪吗？”
田破尘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红衣女子，女子很美，美到令人一眼惊艳，田破尘甚至还特地为她写了一首诗。
水剪双眸点绎唇，肤如凝脂貌伤春。
佳人展颜明月恨，一颦一笑更销魂。
此诗一出，便在宗内引起极大震动，女子暗生情愫，男人羡慕嫉妒，女子叹息这么好的诗为什么没有送给自己，男人痛恨这么好的诗怎么不是自己写的？
女子名叫未雨，是田破尘的师姐，宗门的最强大师姐，无数弟子的心中佳人，当然也是田破尘的倾心之人，不然怎么写得出那样的诗句？
当年若非被未雨救下并带来宗门，恐怕田破尘早就死于他人之手，又何谈如今的人气与地位？
收回思绪，田破尘对着耐心等候自己回答的未雨歉意一笑，道：“有些头绪了，只不过还需要一些契机去尝试。”
“还是放不下那个问题？”未雨微微皱眉，她知道，即使田破尘自废道体，也仅仅只是给了别人相信的理由，而对思考者本身而言，这点理由是无法说服自己的。
田破尘轻轻点头，正欲说话，却感受到周围的不少视线，特别是那些师弟师兄，个个眼神里都充满了玩味，似乎在说师弟好样的！兄弟支持你！攻上去！
田破尘无奈道：“未雨，我们换个地方吧。”
未雨心领神会，握住田破尘的手，带着他御剑而去，在两人身后，顿时爆发无数口哨声和助威，甚至一人当场喊了出来。
“破尘小师弟，记得带上师兄我的情感一起注入进去啊！”
话音刚落，一道锋锐的剑光便从天空落下，吓得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只是周围的人却没有男子这么好运了，纷纷被剑光砸中，哀嚎声咒骂声络绎不绝。
“这个天杀的涂师兄，自己管不住嘴害的兄弟们遭罪！”
“哎呦，狗日的涂师兄，下次升道大会我挑定你了！”
田破尘看着下方的惨状，再看着眼前的背影，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在未雨面前说过荤话，不然可能就不会有那首诗了。
两人来到一处山峰，此时夕阳入坠，云海沸腾，田破尘情不自禁念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身边的未雨听闻，眼中秋波流转，轻语一句：“你的才华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田破尘笑了笑，并没有反驳，开玩笑，难道让他说自己是抄的别人的诗吗？既然老天让他来到了这个世界，那自然也要给点好处吧，总不能上辈子一无是处这辈子还是一样吧？
再说了，读书人的事能叫抄吗？这叫借鉴。
决定彻底不要脸皮的田破尘摆出一副随意的样子，慵懒的靠着巨石，云淡风轻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未雨师姐可不要太迷恋师弟了哦。”
未雨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刚才想说的是什么？”
“没劲~”
田破尘小声抱怨一句，随手折下一株草叼在嘴里，看着落日说道：“我在想，如果我们真的是书中人，活在书中界，那么所谓的道又是什么呢？”
“没有人可以解释道。”未雨肯定回答。
“对，正是因为没有人可以解释道，所以才有问题！”
田破尘眼神逐渐明亮，他坐直身子，用手一边比划一边解释道：“如今我们所谓的修道，不过是前人划分出来的境界而已，五气，朝元，归丹，三花，聚神，御玄，冲旭，逍遥，无为，圣心，所谓的道元十境，就是让人们成为道者，让道者不断追求下一个境界，这就是现今的修道！”
“既然连修道的尽头——圣人也无法解释道是什么，那凭什么将此命名为修道呢？我们所修的真的是道吗？”
未雨柳眉紧蹙，在认真思索着田破尘的话语，田破尘自顾自摇头，继续说道：“我不认为是，这种道只是一种境界衍生罢了，甚至如果我是第一个给这些境界命名的人，我还可以再往后开拓出更多的境界，对修道有更多的命名，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到这里，田破尘突然对着未雨严肃问道：“你知道我自废道体和修为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吗？”
未雨眼神迷茫，即便她是山海宗的最强弟子，自认天资不输给任何人，可在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当年被她随手救下的小师弟，所言之深已经是她无法理解，难以触及的层次，他们对道的理解完全不同，甚至大相径庭！
因为对于未雨而言，或者说对于道者而言，修道就是一切，修道就是不断突破一个又一个难关，与天地夺造化，与阴阳争乾坤。
可田破尘却认为，世人毫不怀疑的道，是假的，道非道！
田破尘没管未雨是何感想，也不管她能不能理解，而是越说越兴奋，自问自答道：“在我看来，想要真正证明自己是否为书中人，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未雨的思绪被重新牵引回来，
“那就是认定自己是书中人！”
“只有先认定自己是书中人，才能去证明自己非书中人！只有当我们认定自己是书中人后，我们才能时刻怀疑自己所遇之人，所遇之事，所行之道，是否是被人书写好的道路，只有以撰写者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才能一点一点的靠近真相，才能真正成为自己人生的撰写者！”
“所以你自废道体和修为是因为……”
“没错，是因为早已将自己认定为书中人，而先天道体与快速晋升的修为，只能更加坚定我心中的想法，所以只有废掉撰写者给予我的天赋，只有先成为一个什么都干不了的废人，方能成为真正的自己！”
听见田破尘斩钉截铁的话语，未雨瞳孔紧缩，呆在原地，大脑如同受到了猛烈的冲击，她以前的观念此时被彻底颠覆，田破尘的言语如同惊涛巨浪在冲撞着她的思想城墙，一波又一波，一浪更胜一浪。
最终未雨的思想堡垒没能抗住巨浪的冲击。
咔！
她的道心被强行撕开一丝裂缝，紧接着裂缝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整颗道心，最终砰的一声，支离破碎！
噗！
一口鲜血从未雨口中吐出，在田破尘震惊的目光中，径直倒在了后者的怀里，昏死过去。
原来师姐这么有资本？平时怎么没看出来。
田破尘感受着怀中的柔软与温度，努力收拢自己的思绪，不让自己犯错，若是犯错就循了撰写者的意愿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观点对于未雨来说是怎样的冲击，毕竟未雨从小出生于此，这种观念听不进去还好，若是听进去了，对她来说无异于毁灭，至于最后是福是祸，就要看她自己的道心了。
其实田破尘还有一点没有说出口，那就是他所认为的道，应该是突破此界与那个世界的关键因素。
已入此中界，便是此中人。
田破尘的脑海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他微微一愣，随即冷笑一声，抬头朝着天空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这真的是我所想吗？”
若此界不顺我心，就休怪我不顺客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