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神礼葬·其四——叮】
【祭神】
梦,记忆,这种困于大脑之中的事物,这种正常情况下无法被触及到的事物。
有人说过,梦是一个人与自己内心的真实对话,是自己向自己学习的过程,是另外一次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生,在隐秘的梦境所看见、所感觉到的一切,呼吸、眼泪、痛苦以及欢乐,并不是都没有意义的。
“我们在入梦之后会遗忘掉现实,因为在梦中的我们往往不是我们本身,而是另外一种角色,我们在这里扮演一个耗不起眼的人。”
莫泊桑从那些书架上取出一本书,而那位管家就站在他的身旁,很显然,管家并不能够理解莫泊桑‘此时此刻’在说什么,这重要吗?这不重要,莫泊桑只是在铺垫,铺垫一个过程,铺垫一个结果。
有人说,梦只是人睡眠时的一种心理活动,梦中的心理活动与人清醒时的心理活动一样都是客观事物在人脑中的反映。梦中离奇的梦境是因人睡眠大脑意识不清时对各种客观事物的刺激产生的错觉引起的。
“在梦中保持清醒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如果你做过梦你应该知道,当你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你即将醒来,你会在自己意识到自己清醒并且准备进行下一个动作的时候醒来,不论你准备做什么。”
人清醒心动过速时产生的似乎被追赶的心悸感,在梦中变成了被人追赶的离奇恐惧的恶梦,人清醒心动过慢或早博时引起的心悬空、心下沉的心悸感,在梦中变成了人悬空、人下落的离奇恐惧的恶梦。
“但如果你在意识到自己清醒的那一刻一动不动,仅仅只是让自己‘思考’,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切的发展,你会发现一切都在瞬间脱离了你思维的掌控,你会看见一种奇迹般的影像,一种脱离了你一切语言的景象。”
找到了。
莫泊桑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那本书没有名字,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图画,他猜到应该在这个地方,应该是在‘这里’,这一个自己进入到梦中时候所在的地方,这一个自己进入到记忆之中所在的地方。
——梦中经常能感觉到一些人清醒时不易感觉到的轻微的生理症状,是因人睡眠时来自外界的各种客观事物的刺激相对变小,来自体内的各种客观事物的刺激相对变强引起的。
他把自己进入记忆的这个过程称为做梦,毕竟,进入到另一个人的记忆和思维之中的时候,确实就像是在做一场梦,一场不属于自己的梦,这梦中的一切都源自于这一份思维和记忆的主人,这些东西在‘大脑’之中是什么模样,呈现在他的眼中的时候就是什么模样。
这也就意味着,在他意识到自己在哪里的时候,他并不会直接醒来,他能够在这些地方活动,与人交谈,触及到很多事物,他将会维持这一份清醒直到这一个大脑的人死去——因为他们本来就已经死亡。
正如之前说过的,人在梦中所感受到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之中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感官、肉体的区别,思维和记忆的区别,在大脑搭建起来的记忆与梦中,外界的时间流速很难影响到‘这里’,所以,在梦中,人很难注意到时钟的模样,很难注意到一切能够用于同步现实的事物。
“人总会觉得自己在梦中无所不能,你觉得呢?管家。”莫泊桑看向那位管家,他翻开自己手中的书,如此问道,“当我们意识到自己在自己的梦中的时候,往往会趁着自己‘醒来’之前赶忙做点什么,比如试着看看梦能不能被自己的思维改变,思考一下——这样子的。”
“我没有尝试过。”管家说,“先生,我很少做梦。”
“不不不……做梦是每一个人都必然经历的过程,你的每一个晚上都会做梦,只是看你还记不记得而已,如果你的睡眠质量非常好,那么,当你醒来的时候,你就不会记得自己的梦,如果你在入睡前运动了,或者看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让你的大脑活跃起来,那你应该还能够记住一部分。”
莫泊桑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那一页。
“不过即便是在醒来之后记得一部分,那些记忆也会很快随着时间消散,因此,如果想要完整地将自己的梦记录下来,那就需要在醒来的那一刻就记录。”
——叮。
远处传来某一种声音,像是合唱的声响,那是弥撒曲,属于古诺的弥撒曲,那些旋律依旧在沿着整个城市回荡,古诺在寻找自己,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而古诺找到自己也只是时间问题,在现在无法‘醒来’的情况下,他必须给自己一种防身手段。
进入别人的梦是一种不太安全的事情,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体会过了,所以,出于某一种自我保护的需要,他在通过恩泽进入到别人的思维和大脑的时候总会留下一些自保的手段,这就是他所说的,‘试试看梦能不能被自己的思维改变’。
这一本书就是他放在每一次使用恩泽之中的锚点。
【Le don des anges一个拉芙兰人民的星期天】
“我还要出去一下。”莫泊桑说。
他将这一本书放进怀里,再一次朝着门口走去。
这是无法避免的过程——只要古诺还在这里,只要她还在用着那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手段阻止他从这个景色之中醒来,那么,他就必须面对这一切,他需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传递给外界,传递给现在依旧在外面等待自己的同类。
“我所信仰的天使啊。”他说,“在我寻求真理与答案的道路上,一切的阻碍终将成为我的阶梯,我会触及到我所期待的一切,我所寻求的一切,那些真正意义上的本质,一切都能够通过真理解读。”
他推开了那一扇门。
现在,城市已经和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他看见街道还是街道,建筑物还是建筑物,但……它们并不完整,他看见那本应该在街道上行走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看见一切本应该是‘动着’的事物在此时归于静止,一切都如此庄严肃穆,只剩下那一袭红裙因为某些他触及不到的风而飘荡。
“又见面了。”古诺站在音乐厅的门口,她的手中拿着两张乐谱,而在她的身后,那一只手握着一根模糊的指挥棒,“我本以为你要在那里躲到世界结束的那一天,莫泊桑先生。”
四周回荡着弥撒曲的旋律,正如古诺之前所说的,这一首曲子的节奏比正常的弥撒曲紧凑了太多,这是一颗疯狂跳动的心脏,一颗为了某种战争和死亡而拼凑出来的弥撒,天使会喜欢这样子的乐曲吗?莫泊桑不知道。
他不知道天使是否真的会喜欢‘这样子’的东西。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古诺女士,虽然我们现在都巴不得对方赶紧放弃抵抗,但至少我们之前还是有那么一小段友好交流的时光的,不是吗?”
叮。
一下,然后又是一下,弥撒曲的旋律已经覆盖了整座城市——好吧,并不准确,应该说,覆盖了‘这一个区块’上的城市,如果仅仅只是按照区块的大小来算,那么一个城市的大小好像也不算有多大,若是将每一个区块都拼凑起来,那应该能够多上不少。
但是。
这里又有多少个区块呢?他也不知道,他甚至还不知道这座城市到底是什么,这个……每一个建筑物的风格、每一个所见事物的风格都超过他的时代认知的城市,如果这里属于拉芙兰,那么,这座城市的名字他多多少少也猜到了。
叮。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不,这不是某种遏制,这是……
认知阻碍。
虽然他的思维已经来到了这个城市,可他的肉体依旧在卡尔蒂安之中,在那一个小小区域之中,在水缸之中,卡尔蒂安,那个天使注视的城市,现在,属于天使的认知阻碍正在让自己不要朝着这个方向思考。
——当然。
他当然会聆听天使的话,他在求知的道路上已经感受过恩泽的力量,天使的庇佑让他能够更加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可在成为这样的求知者之前,他是一个人,一个作家,一个书写故事的人,他具备想象力和文笔,他能够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将自己的风格融入到自己的文字之中,以及,他能够在这里书写故事。
“一。”他说。
——人生活在希望之中,旧的希望实现了,或者泯灭了,新的希望的烈焰随之燃烧起来。
色彩蔓延开来。
那是足以压抑一切鲜艳的灰色,以他的脚步为中心开始构筑,如果有卡尔蒂安的人在这里,那一定会很惊讶吧——毕竟,这就是卡尔蒂安的城市之外的灰色,那种认知阻碍的灰色。
天使一直注视着他,莫泊桑告诉自己,天使一直都在庇佑着他。
不论清醒,还是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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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les regarder paser(看他们来来往往)”
《Vénus des Abribus》- patricia Ka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