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轩不无失望的缓缓起身，茫然走向窗边。窗外，林峰拉着霍暄避在远处闲聊，衙役肃立在二人身侧。
默然良久，卓轩背对着曲炟一字一顿道：“陆骞家住何处？”
“哦，陆骞是忻州人氏，三年前一人前来大同府衙做事，他在大同这边并无家眷。”
忻州人氏？没有家眷？特么的巧得怎么这么离奇！
应该问不出什么话来了，遗憾！
卓轩闭目凝思片刻，转身冷冷瞪视曲炟，“本千总此次来，是想核实一件事，你可听清楚了。有个叫皮哈马黑麻的鞑子以为我会死在他的刀下，曾得意忘形的炫耀说，大同有他的数名细作，其中一人就在府衙内当差，哦，皮哈马黑麻提到过那人的名字，好像与你同名。”
曲炟一脸懵逼的抬起头，“皮哈马黑麻？小的听说过此人，他不是被卓千总一枪给挑了么？这厮临死前为何要乱咬？冤枉啊，小的真不是鞑子的细作！”
“嗯，死无对证，也怪本千总虑事不周，这样吧，等哪天擒个知情的鞑子回来，再找你问话不迟！”
卓轩稳住情绪，打开大门，安然如常的走了出去，冲衙役招招手，衙役立马跑过来押走曲炟。
错身时，卓轩突然朝曲炟低声吼道：“等哪天抓到了活口，供出你的奸事，仔细你的皮！”
“望卓千总明察，小的真的不是细作啊，不信可以找旁人作证，小的从没见过鞑子，愿意对天发誓······”
曲炟的申辩声消失在小径尽头，卓轩冲林峰、霍暄耸耸肩，“这家伙死不认账。”
林峰边走边摇头，“此事急不得，慢慢来，哈。”回头对霍暄道：“还望霍知府吩咐下去，命人看紧此人，不让他与外人接触。”
“这是自然。”霍暄紧随林峰走来，略带深意的看了卓轩一眼，“莫非卓千总忆及旧怨，对大同有司审结的案子心存疑问？”
卓轩微微笑道：“大明法度森严，卓轩岂会节外生枝？”
“哈哈哈······一句玩笑话而已，卓千总不必当真。”
与霍暄作别，卓轩快步出了后院，解开缰绳，翻上马背，林峰随后赶来。
“卓轩，曲炟真的涉嫌充当瓦剌细作？”
“驾！”卓轩策动白马，头也不回的道：“林指挥使不是说此事急不得么，又何必多问？”
“诶，你上哪儿去？”
“围着大同城转一圈玩玩。”
“玩？别忘了，你还要随我去总镇署呢！”
“待会总镇署门外见！”
街上行人如流，卓轩不便纵马奔驰，便专挑偏僻的街道，一路缓行。
不知不觉来到代王的王城，驻马隐在林中，遥望代王府南外门，但见晨阳下，巍峨的城垣，翼展般的城楼，把大同城切分成两个世界，里面住着天潢帝胄，城中之城，世人不敢涉足的禁区，虽处闹市，却恍如方外之地。
脑中泛起往昔零零碎碎的记忆，从中可以确认，柳絮的身世好像非常清楚，听说她的家人也是从河南开封府被蒙来的，口音与卓轩相同，柳叔柳婶和柳元从未提及她身世的可疑之处。
是否因为我在代王府经历了一场惊人的变故，所以突然变得有些神经过敏了？
此刻想想，好像所有的疑云都是由石彪那颗邪恶的灵魂引发的，不期而至的白衣女子许是出于为代王府免灾的动机，适时出面阻止石彪移祸江东，无意间加重了疑云的色彩，其实她与柳絮是两个世界里的陌路人。
而一帮胥吏、衙役的掳掠，不过是他们压榨无数小民事例中的一例而已，那枚玉佩本就是柳叔或柳婶家的传家之宝，很值钱，这也不算什么。
时间再往前追溯，大约在柳絮刚刚记事的时候，她长得十分可爱，某个说话不过脑子的路人见了她，犯忌的夸她像个皇室公主，给柳絮留下了模模糊糊的印象，柳絮进而张开想象的翅膀，幻想皇宫的样子，可彼时她的想象力还比较有限，把皇宫想象成了代王府那个样子，于是，当她真见到代王府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嗯，这样一捋，似乎也说得通，特别是那个“公主”的名号，与代王府明显不搭，换上“郡主”的称呼才更值得怀疑·····
卓轩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有种为柳絮“恢复名誉”后的释然，觉得她绝对与他一样，就是流民的子女，就是底层草根，与帘幕重重的显赫门第毫不沾边，等哪天天下重归太平，他们都会做普通人，过简单的日子，至多用财富点缀一下平凡的色调而已。
“驾！”卓轩策马北去。
在总镇署门外下了马，径直往里走，途中被林峰一把抓住手臂。
“卓轩，我陪你去了趟大同府衙，没让你失望吧？等会见了郭总兵，你得替我说话。”
“嗯。”
“你小子一定得仗义，我可以探探郭总兵的口风，顺便提醒郭总兵一声，但我绝对不想出面得罪袁、裴二老。”
“嗯。”
“你可以从旁提议，让郭总兵自己或方将军、许将军去劝说二老，我真的不想唱黑脸······”
“嗯。”
郭登正想外出，迎面撞见林峰、卓轩二人。
“哟，林指挥使来得正好，袁澈、裴竑二人上了年纪，该回家享享清福了，本官知道你与他们素来交好，不妨去劝劝他们，就在今日。”
林峰目光一滞，“可是下官······”
郭登笑笑，一副不容商议的样子，“他二人就听你的，林峰，好好做事。”言毕大步往外走。
林峰傻了眼，咬牙瞥向卓轩，你小子······害人精！
卓轩追至郭登身侧，林峰见状不禁心中一宽，暗道：卓兄弟，仗义！
“郭总兵，属下有一事相请。”
“说来听听。”
“是。属下打算将步兵改成骑兵，且让重弓手、神枪手、火铳手各扩员至百人，原有骑兵中的刀兵一概换装长刀，另外······每人备马两匹。”
郭登一边听一边抚须，待卓轩说完后，爽快的道：“改改也行，战马、兵器但凡总镇署有的，都可配给你，总镇署没有的，你自己想法子。”
“是。”
郭登扬长而去，林峰几步跨到卓轩身边，再次攥住他的右臂，切齿道：“我的事呢？嗯！”
“哎哟，方才只顾谈正事，倒忘了林指挥使肩上的使命，抱歉，我大意了！”
“你小子······耍赖！不行，你陪我去见袁、裴二老，我出酒，你动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