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宁捏着手机，面上声色不动，心里却发了狠。
闻炳彪注意到属下的反常，看了过去。
沈晏宁俊美的面孔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但在这样平静的表象下，似乎又翻滚着什么别的东西，使得他整个人沉静到冷峭。
他站在原地，握着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进他的眼睛里，隐隐透出几分凌厉的味道。
闻炳彪暗自心惊，“怎么了？在看什么？”
他问道。
沈晏宁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将手机屏幕调转过来，上面正在播放着一个视频。
是段与为他们行动的录像，从他们靠近房子的防盗门，到开门爆炸的瞬间。
“这是于笑坤刚刚发来的。”
他的声音冰冷。
“你去吧，把他抓回来。”闻炳彪的目光沉沉，“我们接下这个挑衅，别给我丢脸。
“有什么需要支援的，就立刻跟我汇报。
“上面有什么说辞的话，我来解决。”
沈晏宁点了点头，抬手敬了个礼，转身走出办公室。
木桃门外的左侧，刘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和你一起。”
沈晏宁想了想，片刻后才说道，“你去一趟省局，找王庭士王教授。
“王教授对处理爆炸案是最拿手的，你要亲自把他送去段队他们出事的地方。
“切不可冒进，要仔细，不要引发二次爆炸，造成没有必要的伤害。
“尽快查清爆炸的原因和方式，然后和我汇报。
“我有一种预感，这不会是最后一起爆炸。”
刘斐认真地看了眼自己的上司，艰难地笑了一下，开了个玩笑，“你这话说的怎么和交代后事一样。”
但沈晏宁没有说话，他低下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明明没有什么动作，但刘斐却觉得紧张，他吞了吞口水。
才能听到对方缓缓问道，“刚刚说的，你记下了么?”
刘斐这才意识到沈晏宁是认真的，他不由地说，“他是冲着你来的，你单枪匹马不安全。”
“怎么会？不要操心我得事情，你去做你该做的。”
沈晏宁弯了弯唇角，头也不回的转身向外走去。
警局外，下午三、四点钟的太阳，亮得让人只觉刺目。
他闭了闭眼睛，二十多年前的夜晚，蓝白相间的救护车灯交替的拂过他还年幼的脸庞。
呼吸机盖在他的口鼻上，呼吸间白雾覆在面罩上。
他亲眼看着他的父亲盖着白布单，被抬上另外一辆救护车，门扉关闭，一切都停在了那个时刻。
他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开向爆炸的事发地。
于笑坤的视频是近距离拍摄的，他肯定就在现场附近。
车子绝尘而去，融在城市主干道湍流的车潮中。
大约有半个小时的行程，车子停到了距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
小区外停靠了很多警车和消防车，警戒线外还站着不少围观的群众，他们的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
红蓝交错的警灯和警鸣声，让周围的空气都蒙上一丝紧张感。
媒体也蜂拥而至，正在采访着南区分局的领导。
长枪短炮怼在他的面前，闪光灯照亮了他深蓝警服上金属制的肩章。
他的话语简短有力，“我们警察一定会坚决维护人民群众的安全，不会向任何犯罪分子妥协。”
沈晏宁下车前从挡风玻璃板上取下很少用的墨镜，戴在脸上，遮挡住面颊。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的从一旁小门翻进小区的院内。
落地的时候，他的脚踩在一个掉落在地面的松塔上，松塔碎裂，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
他快步走上附近的石子小路，抬起头看了看方向。
接着便继续向左侧走去，消失在静默的楼宇间。
沈晏宁从视频上截取了一个画面，视频录制的时候拍下了对面的楼宇。
其中一层要搬进来的住户上贴着几张A4纸，看不清写了什么。
他想了想，拨通了一个电话，“你是在现场还是在局里？”
那头蒋大力很快就回答说，“在局里，等着阿斐他们传过来现场的证据，不知道有没有需要我们分析的。”
“我发给你个东西，你帮我看一下上面写的什么，最好可以等比放大。”
沈晏宁也没有问对方同意不同意，就挂断了电话，将图片通过微信传递了过去。
大概过了十分钟，那边按照他的要求将图片传递回来。
“沈副，你也在现场的话，怎么没和阿斐他们一起？”
蒋大力的消息随之而来，“你在一个人查案么？”
沈晏宁无视了信息，点开图片，两张A4纸，竖着贴在玻璃上，上面写着，“小荷装饰”。
他又仔细地看着这个图片，半眯起眼睛，从光影、拍摄的方向以及距离来判断，事发时这个偏执的凶徒所在的位置。
他找了三栋楼，锁定在最后一栋大厦中，只有一个单元门，一梯一户的建制，大平层。
这里距离现场有20多米，刚刚好不在受到波及的位置。
沈晏宁拉了一下楼道门，没开。
他在防盗锁下按了四个“1”，嘀的一声后，安全锁打开。
他举着手机，慢慢向楼上走去。
几乎没有人用的安全通道里，一串脚印清晰可见，但那上面没有鞋底的纹路，应该是穿了鞋套。
沈晏宁打开摄像头，拍照。
静谧的空间里，太阳斜照进来，细小的尘埃颗粒在里面上下翻滚。
鞋印在七楼停止，沈晏宁戴上手套，谨慎地拔出枪，身体轻轻抵在门板上，悄无声息的推开它，钻了进去。
走廊里并没有什么异常，防盗门虚掩着。
沈晏宁没有马上推门，而是从缝隙间向里面仔细地打量着，没有引线。
他才慢慢地推开门，这里面还没有开始装修，完全呈现出房屋最原始的状态。
隔断还没有开始搭建，几乎可以一眼看清全貌。
最里面的窗子下，放着一个望远镜。
沈晏宁走过去，那下面压着一个字条，上面留了一串号码。
他拍了照，拿起来，心里隐隐知道这是谁留下的。
他拿出另外一部电话，拨通了号码。
“嘟——嘟——嘟——”
那边接了起来，于笑坤微笑着说道，“沈副队，我就知道你会找到这里的。
“该说你是胆子大，还是有勇无谋呢
“你难道就不怕我在这儿放颗炸弹，就等你打来电话，然后送你见上帝么？”
“你不会这么做的，于笑坤。”沈晏宁也笑出来，“按照你的性格，你更希望我会生不如死。
“炸死我是完不成你这个心愿的，那只会让你觉得这太便宜我了。”
“沈队长，你真的很聪明。”
于笑坤放下手机，按下免提键。
从他面前的梳妆台上拿起一支眉笔，仔细的画起来。
昏暗的房间内，于笑坤对着椭圆形的镜子，微微侧头，修改了一下眉尾的弧度。
他端详了半晌，才满意的拿起睫毛刷。
室内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些微声响。
他们都没有在说话。
于笑坤放下睫毛夹，修长的手指捻起粉扑，将散粉轻轻扑散在苍白的脸颊上，让它变得白皙剔透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旋转起口红的管桶，小心地涂在他的薄唇上。
迪奥744，波普圣女果。
艳丽的红色将阴郁从他的脸孔上一扫而空。
半晌，他站了起来，走向衣柜。
从里面挑出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正是贾心如去警局那天穿的那一件。
冰凉细腻的黑色丝袜顺着他过于纤细的脚腕向上延伸，这曾经是他送给她的礼物。
他又注视着镜子，里面的人微侧着头，黑亮柔软的发垂在肩膀上。
长而密的睫毛在那双大大的眼睛上投递下一片蝴蝶状的阴影，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神态举止间，仿佛是贾心如站在面前，正对着他温柔地微笑。
于笑坤也情不自禁的笑起来，伸出手，摸向镜子里的人。
他拿起电话，“沈副队，你准备好了么？我所失去的一切，都会让你加倍的品尝到。”
他的声音好像裹了蜜糖的毒药，阴冷而缠绵。
沈晏宁望着窗外徐徐而下的夕阳，血红色的光笼罩在他的身上。
他不慌不忙地说，“于笑坤就算你这样打扮，把自己装扮成她的模样，我想贾小姐也不会原谅你。
“她最后甚至连句话都不想留给你，别纠缠着不放了。”
沈晏宁听见电话那边传来玻璃落地破碎的声音。
电话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