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宁双手用力，缓缓地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他吐出一口气，有些吃力地转身，将腿沿着床沿落下。
当他的双脚落在地面上的时候，痛楚便随之而来，使他的额头上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造成了很严重的擦伤，肋骨断裂，并刺入到肺中，再加上炸弹爆炸后冲击波的震荡，磕到了后脑，险些就可以葬入烈士陵墓，上了光荣榜。
好在郁璟当时是出差来长林，还带了国际上非常有名的医生，这才救下他的命。
醒来后已经有些时日了，他本想尽快出院，但都被院长和闻炳彪拒绝了，让他再休息一段时间。
沈晏宁攥紧拳头，发出不太明显的闷哼声，片刻后，他慢慢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感觉浑身都在痛，这让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缓了一下，他扶着床栏小心翼翼地转身，挪向床尾。
一抬头，就看见郁琮靠在病房的门板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不错啊，你竟然可以站起来了。”
沈晏宁没说话，继续挪动脚步。
“你要去卫生间？”
郁琮看了看他的方向，快步走过来，伸出手，“我扶你去吧，免得你等下——”
沈晏宁伸出手打断了他，“于笑坤的案子你有眉目了？”
郁琮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对方的言外之意就是说他闲，“拜托，我也是刚刚才出院一周的病号。
“不过从刘斐的记录来看，他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他敛下笑容，语气有点儿严肃，“和春来的案子一样，除了那个标志能把他们串联到一起外，其余的都没有找到。”
“但找到这个凶手的线索，你应该有。”沈晏宁站在原地。
“？我应该——有？”
郁琮有点儿惊讶地问道。
“对，于笑坤抓你应该是折磨我，但希望于笑坤抓你的人却是想让你死。”
沈晏宁继续向前挪，“他是在利用于笑坤解决你这个麻烦而已，但是于笑坤的失误让你活了下来，算是一种失约，这个人为了继续掩藏自己，就只能冒险杀了于笑坤，让你的线索彻底断了。”
郁琮还是伸出手，搀扶住对方，“我那段时间，再查领锋化工。”
“领锋化工？”沈晏宁停下脚步，侧头看过来，但因为力道没有控制好，瞬间爆发出来的疼痛让他的表情显出短暂的扭曲。
“你小心一点。”
郁琮皱起眉头，“是，因为春来那个现场，姚主任后来检测那边带回来的泥土的时候，发现了一种材料物质。
“这种材料在长林，只有领锋的一个工厂再用，应该是被车轮带上去的。
“但这不过是间接证据，并不能直接说明领锋有问题，也有可能是其他去送原材料的公司的车沾染上的，所以我们才暗中去查。”
“可是，这次你出事，反倒是让人觉得领锋里面确实有问题。”
沈晏宁终于挪到卫生间的门口，他停下来，看向郁琮扶着他的手，用眼神示意对方【可以了。】
郁琮还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等回过神来看着好友的眼睛，忽然笑了一下。
沈晏宁心中警铃大作，看向了门口，突然语气严肃，“璟姐，你怎么来了？”
郁琮下意识回头看去，门口却是空空如也，哪有人影儿。
他眯起眼睛，知道上了当。
但沈晏宁这个时候已经咬着牙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
“你骗我。”郁琮控诉。
“我现在是病号。”
沈晏宁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中面色苍白的自己，“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被骗走的？而且被骗走了以后，居然真的被抓住了，以你的身手应该不至于如此啊。”
“……”郁琮沉默了一下，“当时来的那个人，说你遇到了危险，所以我跟着走了。
“路上，我虽然已经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我好奇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所以跟着去见了于笑坤。
“后来被躲藏在背后的人暗算，打晕了我，再醒来就已经被控制住了。
“但我没有看清楚是谁偷袭了我。”
“……你……”听他这么一说，沈晏宁停住了动作，有点儿难得的愧疚。
外面传来郁琮的笑声，“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
沈晏宁收回了自己刚刚的愧疚。
“别生气嘛。”郁琮垂下眼睛看着地面，语气是轻松的，但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意味，“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去忙了，记得吃饭。”
他将带来的餐食放到床头柜上，又走回了卫生间外，“你先别折腾自己了，过些日子好了就可以出院了，如果这中间你再摔倒，恐怕时间又得延迟。”
“知道了。”沈晏宁顿了顿，才低声说道，“谢谢。”
“和兄弟说什么谢呢。”
郁琮警告似的敲了下门，走向了病房门外，“我先走了，回见。”
沈晏宁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
……
……
但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步伐略显急促地走在一座青砖黑瓦的古宅中。
他穿过幽长的廊道，站定在庭房的中央，对着上位的青衫老者恭敬地低头躬身，低声道，“阿爸。”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拿起茶罐，将里面的茶叶倒在白纸上，神色认真的用着竹夹分拣着它们，小泥炉上的冲罐隐隐传来水沸的声响。
年轻人只得把头压得更低一些，他心里很清楚这次召唤他回来的原因。
他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致命的错误。
老者还是没有说话。
一滴汗顺着年轻人的额头流下，他恭敬地说道，“阿爸，这件事是我办的欠缺考虑了。”
“是吗？”上位上的人忽然一笑，“说说看，你哪里做错了。”
年轻人不敢怠慢，至少他现在不能这么做，“我让警察的注意力更集中了。
“如果当时留着于笑坤，不杀他的话，警方还不能确定领锋是不是参与其中。
“我只要什么都不做，按照于笑坤的性格，他最后也能自己自杀。
“这一次，是我着急了。”
老者轻轻笑道，“现在知道也不晚，按兵不动，警方还是无可奈何。”
他招了招手，“过来吧。”
“是，阿爸。”年轻人这才直起身体走上前去，站在对方的身边。
俊朗斯文的面容，一半儿沐浴在光明中，一半儿又隐没在黑暗里。
“重山，你要记得，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
老者将沸水注入到盖碗中，果木的香气随着袅袅而升的白烟传过来。
“是，阿爸，重山记住了。”
万重山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