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身材魁梧的人，如今变得瘦骨嶙峋，几乎都瘦脱相了。
探视有规定，一次只能进一个人，所以家属也要按顺序来，病房里还有狱警在盯着。
云汐快步走了过去，坐在病床边，拉着张国栋的手。
她哽咽道：“爸，对不起，我来晚了……”
许是知道孩子们要来探视，张国栋今天的精神状态特别好，在氧气面罩之下还冲云汐笑了笑。
“俏俏来了……别哭，我没事……”张国栋虚弱地安抚着云汐。
他叫的还是云汐以前的名字。
小时候云汐也长得很好看，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小巧精致的五官，在山村里格外的出挑。
所以才取了这么个名字，是个俊俏的丫头。
云汐深吸了几口气，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爸，你觉得怎么样？你放心，我们会给你请最好的医生。”
说出这样的话，云汐的心里如同被刀子划过。
这世上最无奈的，就是至亲身患重病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
张国栋拍了拍云汐的手，“爸的病，爸自己心里有数，别费工夫了。”
云汐强忍着悲痛，低声说。
“爸，你要是说话费劲就别说了，养足精神才能治好病。”
“没事，我说慢点……有些话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张国栋喘着气把话说完。
有件事他藏在心里很久了，如果再不说，恐怕真相永远都不会大白。
云汐也不急，等张国栋缓过劲儿来，再慢慢说，她就安静地待在一边。
只是张国栋真的太虚弱，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有的字还是气音。
“俏俏，其实你当初是被人故意带到我们村里的，那人还给了钱让我们收养你。不然以我们家的条件，哪能拿出这么多钱……”
这句话对云汐来说，如同晴天霹雳。
她一直以为，张家就是买家，所以在被警方营救后，还有点怨怼。
可不曾想，这一切还另有隐情？？
张国栋喘了一会儿，又道。
“当年你妈收了钱，把你抱回来，起初那人还每个月定时送钱和奶粉来，只说让我们把你养着，饿不死就行。”
“可后来那人也不来了，我们也束手无策，家里条件不好，只能让你跟着受苦了。”
云汐追问：“那人是哪里的？叫什么？”
张国栋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道，只说你是好人家的孩子，不过是女娃，别人不想要。”
在那个年代，很多人都有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
如果能在怀孕期间查出来，就托关系把孩子做掉，实在做不了了，生出来就丢掉。
所以很长时间里，福利院和孤儿院门口，总是能看到弃婴。
云汐的思路逐渐清晰。
她说出自己总结的结论，“也就是说，我不是简单的被拐卖，而是被人有意弄到村里？？”
张国栋点了点头，“我是这么觉得的。”
如果只是买卖，那首先要有这个需求，可是当时的张家根本就买不起。
张国栋忽然问道：“俏俏，你爸爸妈妈对你还好吗？”
他指的是云家那边。
云汐不想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影响了张国栋的心情，便粉饰太平地打了个哈哈。
“挺好的，你别担心。”
张国栋叹了口气。
“但愿是我想多了吧！他们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生父母，又怎么会……”
后面的话，虽然张国栋没有说出来，云汐却后背一阵阵发凉。
她脑子里第一时间就蹦出了周秀琼那张脸，还有平日里对她的冷漠态度。
张国栋看到云汐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轻轻拍了拍云汐的手背。
“俏俏，如果他们对你不错，这件事就不要再去追究了，查清楚了只会给自己添堵。”
“如果他们对你不咋地，那你就少走动，我不想看你再受到什么伤害。”
云汐听懂了。
她含着泪握着张国栋的手，一个劲儿地点头。
“爸，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已经长大了，会照顾好自己的。对了，爸，我结婚了。他叫席慕言，对我特别好，也把明远当成亲弟弟在照顾。”
这恐怕是张国栋最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他那双略微浑浊的眸子，有瞬间亮了起来。
“姑爷来了吗？”
云汐哽咽着点了点头，“来了，我去换他进来，病房里只能有一个人探视。”
张国栋依依不舍地拉着女儿的手，眼眶也湿润了。
“俏俏，往后啊，随心活就好了，别太懂事。明远长大了，他有自己的命数，你别太操心。”
“好……”云汐哭着应下了。
席慕言进来的时候，张国栋的精神明显不如刚才，还是强撑着给了席慕言一个虚弱的笑容。
“爸，我是席慕言。”席慕言坐了下来。
张国栋欣慰地笑了。
“我们俏俏有福气，找了个好姑爷。好好好，特别好……”
席慕言向来不会跟陌生人攀谈，头一次见到这位岳父，却是在这个时候。
他默了默，郑重其事道。
“爸，我会把他们姐弟俩都照顾好的。明远只要愿意，不管是继续深造还是自主创业，我都会全力支持，不会让他吃苦的。”
“至于汐汐，她比我的命还重要，我一定会护她周全。”
张国栋的笑容更深了。
“我相信你，我活了一辈子，看人的眼力劲儿还是有的。姑爷，有件事我得给你提个醒，云家那边只怕对俏俏不太好，不是必要就少回去吧！”
席慕言如实相告，“确实如此，他们甚至对养女比对汐汐都好。”
张国栋忽然伸出了手，席慕言赶紧握住。
“爸，您有什么要叮嘱的，尽管说，我一定办到。”
张国栋的神色凝重了几分，他用力抓住席慕言的手，“俏俏很可能是他们故意卖掉的……”
席慕言如遭电击一般坐在椅子上。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爸，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给汐汐一个公道！”
张国栋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去吧，和俏俏好好过。让明远进来吧，我估计撑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