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时候，他应该要离开重症监护病房了，但席靳南还是挪不动脚步。
他迟疑了好久，最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的拨了拨凉落的发。
软软的，柔柔的，像海藻一般穿过他的手心。
席靳南出来的时候，纪时衍还在外面等着。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了一下，纪时衍却开口问道：“凉落的孩子，看来……是保住了。”
从席靳南的眼神里，他能看出来一点讯息。
如果孩子没了，见到凉落出来，席靳南不会这么平静，平静得可怕。
“嗯。”席靳南点点头，从喉间发出低哑的一声。
纪时衍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不是高兴，也不是失望，总之，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心里缠绕着。
这个孩子的存在，对凉落，对纪时衍来说，都是一个有些异样的存在。
凉落虽然已经慢慢融入了自己母亲的角色，纪时衍却仍然难以忍受，这个孩子是席靳南的。
席靳南看透了他的心思，只说道：“我现在只觉得，很庆幸。”
说完他转身看着赵旭，一下子忘记要问什么了。
赵旭赶紧说道：“席总，您之前吩咐的事情，都已经办好了。”
他点点头，心里想着这次凉落被枪杀的事情，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枪！
既然是枪杀，那么就会有子弹！
他立即沉声问道：“主刀医生在哪？从凉落伤口取出的子弹在哪？”
赵旭还没反应过来，纪时衍一愣，已经飞快的说道：“席靳南，你是想从这……”
“我要那两颗子弹。”
席靳南匆匆忙忙的说完这句话，立刻带着赵旭走了。
纪时衍也跟了上去。
席靳南一手推开主刀医生的门，劈头盖脸的就问道：“从她伤口里取出的那两颗子弹呢？”
医生没有从他的气势里回过神来，循着本能的问道：“什……什么？”
现在的席靳南，哪里还有刚才在凉落病床前的温柔气息，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带着强大气场的恶魔。
“子弹！你刚刚做手术取出来的子弹！”
“应该在……在……”
赵旭见状，连忙说道：“那可以的话，麻烦医生您带我去拿一下，这个真的很重要。”
赵旭和颜悦色的说着，医生才慢慢放松下来，回想了一下，然后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这个子弹的话，我们医院是没有任何权利留下来的。所以手术刚刚做完的时候，就来了警察，把子弹封袋取走了，说是作为证据。”
席靳南眉头一皱。
赵旭却暗叫一声：“坏了。”
纪时衍也脸色变了变：“哪里来的警察？”
“还能是哪里来的，”席靳南冷哼一声，“一定是开枪的同伙，伪装成警察，趁我们之前疏忽的时候，把子弹取走了。”
赵旭说道：“这下糟糕了，唯一可以找出线索的子弹，没有了。”
医生还是一头雾水：“这警察拿走了，去办案了，怎么就糟糕了？”
没有人回答他。
医生又说道：“你们要是想看看，那就去找警察啊，警察刚刚才拿走，时间没超过五分钟，你们现在去追，也许还追得上。”
纪时衍眼睛一亮：“那还来得及！”
席靳南沉默，迅速拿出手机，一边转身走出去，一边拨通了电话：“从现在开始，封锁医院，不准任何人进出，尤其是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我马上过来！”
“是，席总！”
在凉落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凉落身上，一时间没有想太多。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就是席靳南当时临场再怎么抢救，也还是疏漏这一点。
恰好就有人钻了这个点的空子，把子弹拿走了，所以这证据，这挖出幕后主使的最佳线索，也没了。
现在只希望那人还没走出医院，否则凉城这么大，想要找到的话，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席靳南匆匆的往医院出口赶，纪时衍追了上来，问道：“我有什么可以做的？”
“有。”席靳南说，“保护好凉落。”
这短短的五个字，却仿佛在纪时衍心上狠狠扎了一针，疼得他牙齿打颤。
是，凉落这次遭到有心人枪杀，他就住在凉落附近，却没有任何的察觉，他失职！他无用！
纪时衍停下了脚步，看着席靳南匆匆离开的背影，转身回到了重症监护病房的门口。
他打电话给周光，调派出大量的人手，一部分去支援席靳南，一部分在凉落的病房门口守着。
这个时候的凉落太脆弱了，只要有人拔掉了她的呼吸器，她就会昏死过去，直到窒息死亡。
席靳南往门口寻找子弹的下落，如果好的话，或许还能抓住这个来拿子弹的人。
虽然可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啰，但抓住仔细审查，还是有很多东西可以慢慢浮出水面的。
就怕没有线索，不怕没有用的线索。
纪时衍则在这里守着凉落。他今天抽了不少的血，精神又一直高度紧绷，现在的体力已经是不支了。
他却一直强撑着，不敢睡过去。
直到周光赶过来，纪时衍看见他，欣慰的一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接栽了下来，昏睡过去。
幸好周光接住了他，把他安置到了一间休息室里。
席靳南一边往医院门口赶去，一边冷笑。
从凉落被送进医院开始，他的人就接管了医院的安保工作，警察全部都在小别墅里勘察现场，原本有负责办案的刑警是要来医院的，结果被他挡了回去。
所以，在医生说是警察取走了子弹的时候，赵旭才会那么惊讶。
因为医院里根本没有办案的警察。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次枪杀案的同伙，伪装成警察，取走了子弹。
这两颗子弹，差点要了凉落的命，也差点要了凉落肚子里孩子的命。而现在，这子弹的最大价值，就是在它的弹壳底部。
每颗子弹的弹壳底部，都会有生产批号。
凭借席靳南的势力，通过这个生产批号，查出凉城近一年来的地下军火交易信息，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这批子弹是产自哪里，谁出手的，谁买入的，席靳南可以查得清清楚楚。
那么买入的那个人……
席靳南看着医院门口躁动不安的人群，嘴角一丝冷笑，睥睨众生。
夜色越黑，却是越为紧张，暗潮涌动。
在搜遍了医院，没有找到嫌疑人的时候，席靳南下达了第二个命令：“再搜，这次不搜人，搜东西。就算是把医院给翻过来，也得给我找到那两颗子弹！”
这一夜无眠，闹得人仰马翻，但总算是在凌晨的时候，找到了席靳南想要的东西。
而且，还有一身被遗弃的警察制服。
席靳南眼睛里蓄满了血丝，看到两颗子弹之后，却是终于露出了一点点笑容，
看来那个人弃掉了东西，为了明哲保身，混在医院的人群里了，还算是会识时务。
“放人吧。”席靳南握紧了东西，丢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乱了，就是病刚刚才痊愈的席靳南，也有点支撑不住。
在入睡之前，席靳南依然不放心，告诉赵旭：“明天早上八点，让乔慕宸来这里找我。”
“好的席总，我一定会通知乔总的，”赵旭说道，“不过，您也该休息了。”
席靳南“嗯”了一声，又一个人想了一下事情，然后才躺下。
他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就睡过去了，看样子是累到了极点。
席靳南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眉头都没皱一下，睡得十分的沉。
赵旭也不想打扰他，让他多休息一会，因为纪时衍也还没醒，凉落……依然还在昏睡。
纪时衍是因为抽了血，而昨天晚上搜查的时候，席靳南一直就在现场，不肯离开，亲力亲为，一下子也累倒了。
现在倒只剩下赵旭和周光两个人了。
乔慕宸接到赵旭的电话，在电话里，赵旭简单的说明了一切情况，乔慕宸立刻匆匆就赶到医院来了。
赵旭这才去把席靳南叫醒。
席靳南一睁开眼睛，先是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光亮，微微眯了眯眼，然后很快就恢复到了清明。
他迅速的坐了起来：“现在几点？凉落醒来了没有？乔慕宸人呢？”
赵旭一一回答：“现在是早上八点半，席总。太太还没有醒过来，重症监护病房有人守着的。乔总已经来了。”
“让他现在进来。”
“是，席总。”
乔慕宸进来的时候，席靳南已经起来了，虽然看上去有些颓废，但休息了几个小时，精神稍微充沛了一点。
“怎么回事？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乔慕宸低声问道，“这是在你头上动土，还是在给你一个警告？”
“十有八九是冲着我来的，但无法从我这里下手，所以选择了凉落作为突破口。”席靳南冷静的分析，“一来可以给我一个警告，二来也让我乱了分寸。”
乔慕宸皱眉说道：“好在凉落没流产，孩子算是保住了，也是福大命大。”
说起凉落和孩子， 席靳南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下，但只是一下，很快又变得十分凌厉。
“但是这一次，非同小可。我不能让凉落再有什么损失，也不能让这帮人继续得逞。”
乔慕宸点点头：“我明白。你把我找来，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我暂时抽不开身，等会儿，我会亲自去小别墅一趟，查看一下案发现场。但我这里现在有一件事，比较麻烦，耗时又耗力气。”
“什么？”
席靳南把装着子弹的袋子交给了他：“乔慕宸，这就拜托你去查了，务必查到，买这批子弹的人，是谁。”
“没问题。”乔慕宸应得干脆利落，“一定完成，不过……只有这一件事需要我帮忙？”
席靳南点点头：“其余的，我想亲自处理。”
乔慕宸明白他的想法，也没有多说，拍了拍他的肩膀：“行。”
事关凉落，席靳南是不想别人来插手，他怕出纰漏，也不放心。
乔慕宸懂。
而且这件事，虽然现在凉落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保住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性质却极其恶劣。
这分明是冲着席靳南来的。
不然凉落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谁会花这么多的心思和精力下狠手？
席靳南沉声说道：“拜托你了。一查到信息，立刻告诉我，我要亲自去见这个买入这批子弹的人。”
“好。”
“这件事保密，不要外露，”席靳南说，“一旦更多的人知道，凶手落到我手里，我就不好私下处置了。”
乔慕宸脸色微微一变，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
看样子，席靳南是不想把凶手交给警察，而是……留在手里，慢慢折磨。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你有那么多的精力，只处理这件事吗？”
席靳南顿了顿，只说了一句话：“凉落是我的命。”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