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网丝带着禁锢神魂的灼热之力,瞬间将她牢牢捆缚,动弹不得。
“拿下妖女!”水尧真人厉喝。
“佛子圣体不容有失,速带回万佛宗!”
千叶古佛沉声吩咐,目光扫过昏迷的夙尘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芒。
纯净之心、幽月本源终究会是他的!
仙门弟子一拥而上,粗暴地拖起被缚神网捆得如同茧蛹般的南湘。
万佛宗僧侣则小心翼翼地抬起昏迷的夙尘。
两人,一个被如押重犯般拖向仙门囚牢,一个被“恭敬”地抬回万佛宗圣地,走向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炼狱开端。
“别看!”
镜外的南湘猛地伸手,染血的指尖带着一丝颤抖,捂住了时空之镜的画面,也试图挡住夙尘那双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急切,
“夙尘,别看后面了……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在一起,不是吗?”
她知道,镜中接下来上演的,便是她在那暗无天日的囚牢里承受的酷刑,直至……香消玉殒的画面。
她不愿他再亲眼目睹一次她的痛苦和死亡,那对他太过残忍。
夙尘的身体绷紧如铁石,被捂住镜面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女子强颜欢笑却难掩心疼的眼眸,那里面映着他此刻狰狞痛苦的面容。
宿命的齿轮仿佛在此刻发出沉重的叹息,五十年的血泪与此刻的重逢,爱意与恨火,在两人紧紧相拥的体温中,无声地燃烧、纠缠。
他猛地俯身,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掠夺和确认,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混杂着血腥的铁锈味和失而复得的狂喜,滚烫而激烈,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揉碎、吞噬,再重新融为一体,以此来对抗那轮回般纠缠不休的残酷宿命。
南湘虽然阻止了夙尘看时空之镜,但是五十年前的那一日的细节仍刻骨铭心,一切都历历在目。
现在只有她是真实鲜活的便好,这般想着,他将南湘搂的更紧了。
*时空镜内。*
五十年前,灭妖禁阵之内,阴风怒号,煞气冲天。
一位身着灰白道袍、看起来约莫三四十岁模样的女修,正是洛水宗水尧真人师祖的师妹——秋潼老祖。
前几日出关为了洛水宗这些废物耗费了不少本源,尤其是陆明轩那个废物!
想到前些日子在不归城的失利,虽然救出了陆明轩,但她却伤了本源。
如今倒是可以用至纯千年妖丹弥补精进修为、更进一步。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却布满阴鸷,冰灰色的眸子如同覆着万载寒冰,闪烁着对妖丹赤裸裸的贪婪。
枯瘦却蕴含着阴寒力量的手指缠绕着森然鬼气,正狞笑着抓向南湘气海——那里,是银杏树妖生机所系的妖丹所在!
南湘早已被七日酷刑折磨得形销骨立,灵力枯竭,意识在剧痛与冰冷中浮沉,连挣扎的力气都已耗尽。
她闭上眼,等待最后的终结。
就在那鬼爪即将触及的刹那——
“住手!!!”
一声饱含着无尽悲怒与心碎的嘶吼,如同惊雷撕裂了禁阵的阴霾。
一道染血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撞入阵中!是夙尘!
他雪白的袈裟早已被鲜血浸透,绽开无数凄艳的血花,嘴角不断溢出刺目的鲜红,显然强行冲破万佛宗禁制、硬抗无数攻击赶来,已是强弩之末。
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挡在了南湘与秋潼老祖之间!
万千仙法佛印、禁阵杀机,尽数轰在他背上。
他身体剧震,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南湘苍白如纸的脸颊。
可他踉跄着,竟硬生生扛住了这足以毁灭山岳的合力一击!
他低头,染血的手指颤抖着,却无比温柔地拂去南湘脸上混合着血污的尘土,替她整理好凌乱粘黏在额角的发丝。
那双曾澄澈如琉璃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却依旧盛满了令人心碎的温柔与眷恋,仿佛天地崩塌,眼中也只余她一人。
“夙尘……”
南湘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他浴血的身影,看到他眼中那不顾一切、只为护她片刻的深情,心中涌起巨大的酸楚与一丝释然的欣慰。
他来了,终究是来了……这就够了。
然而,这片刻的温存,在千叶古佛眼中,却是最大的“魔障”。
他悲悯的面容下,隐藏着对夙尘纯净之心和那幽月本源的极致贪婪。
眼见夙尘伤重至此,南湘亦命悬一线,这正是攫取夙尘力量、永绝后患的绝佳时机!
他眼中伪装的慈悲瞬间褪去,化为最冰冷的算计。
“痴儿!执迷不悟,合该寂灭!”
千叶古佛低喝一声,周身佛光陡然变得凌厉刺骨!他酝酿了百年的、专门为剥离纯净之心而准备的秘法——一道凝练到极致、闪烁着诡异卍字金纹的灰白光刃,无声无息,却带着灭绝生机的恐怖力量,如同毒蛇吐信,骤然射向夙尘毫无防备的后心。
“不——!!!”
南湘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巨大的恐惧与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里最后残存的本源妖力,连同那至死不渝的守护之念轰然爆发!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身前的夙尘撞开。
噗嗤!
那道歹毒无比的灰白光刃,毫无阻碍地贯穿了南湘单薄的身体。
目标直指她气海深处,那枚维系她生命的银杏妖丹。
“呃啊——!”
南湘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妖丹在光刃下如同脆弱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轰然破碎!
化作点点翠绿的荧光,如同秋日最后的银杏叶,凄美地四散飘零。
生命的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从她身上流逝。
她软倒在夙尘怀中,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了他雪白的袈裟,也染红了她自己的衣襟。
视线开始模糊,她努力地、颤抖地抬起染血的手,想去抚平他紧蹙的、充满了无尽悲恸和绝望的眉头。
“别……哭……”
她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夙尘……记住……来年秋日……银杏黄时……我们……终究……会……再……见……”
最后的尾音如同叹息,带着对重逢渺茫却执着的希冀,彻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那只抬起的手,终究无力地垂落下去。
“阿——南——!!!”
夙尘紧紧抱着她尚有余温却已毫无生息的身体,发出了撕心裂肺、足以令天地同悲的恸吼!
两行血泪,如同最绝望的控诉,从他猩红的眼中滚滚落下,划过他俊美却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
就在南湘气绝的瞬间,异变陡生!
夙尘因极致悲恸而破碎的心口,那枚纯净无垢的佛子琉璃心,与体内刚刚融合不久的幽月之渊核心,竟在绝望的共鸣下轰然爆发。
两股力量不再排斥,而是完美地、彻底地交融。
纯净的琉璃光华被深邃的幽蓝与浓稠如墨的绝望魔气吞噬、转化!
一颗散发着恐怖威压、幽蓝如墨、缠绕着丝丝缕缕不祥黑气的“魔心”,浮现在他破碎的心口!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神性与魔性、慈悲与毁灭的恐怖力量,以他为中心,如同灭世的海啸般轰然爆发!
原本压制着他的灭妖禁阵符文寸寸崩裂!周围所有正欲上前抢夺的仙佛修士,包括水尧真人、身着灰白道袍的秋潼老祖,甚至千叶古佛,都被这股骤然降临的、远超想象的恐怖威压死死按在原地,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虫豸,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
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秋潼老祖那张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因威压而扭曲的惊骇,冰灰色的眸子瞪得极大。
预言成真了!
九幽现,魔主出。
众人仿佛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想到了之前的预言,看向夙尘。
夙尘缓缓抬起头。
他染血的雪白袈裟在魔气的侵蚀下寸寸瓦解,化作飞灰。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玄色为底、以暗金魔纹钩织的华美长袍,妖冶、霸气,带着睥睨众生的魔主威仪!
眉心那点朱砂痣,红得如同泣血,鲜艳欲滴。
他光洁的头顶,墨色长发疯狂滋长,发丝间却诡异地夹杂着缕缕刺目的银白,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又似承载了万古的孤寂。妖异的暗紫色魔纹,如同活物般自他猩红的眼角蔓延开来,瞬间爬满他俊美无俦却冰冷如霜的侧脸,交织成一张既诡异妖冶又阴郁迷人的魔魅之面。
他缓缓转动眼珠,那双曾经清澈悲悯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渊般的死寂和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恨火!
目光扫过被冻结的众人,最终定格在自己曾经的师尊——千叶古佛那张伪善惊骇的脸上,以及……那个身着灰白道袍、冰灰色眸子里还残留着贪婪与惊惧的秋潼老祖!
不再是孺慕,不再是敬畏,只有彻骨的、冰封万载的恨意!
“呵……”
一声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尽讽刺与毁灭意味的轻笑,从夙尘染血的唇边溢出。他看着这些被自己力量压得动弹不得、脸上写满贪婪与恐惧的所谓仙佛,只觉得无比讽刺,无比可笑。
“你们……都该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掌心那朵原本象征着佛门无上圣洁的佛戮金莲,此刻已被浓稠如实质的毁灭魔气彻底浸染,化为了一朵散发着寂灭气息的灭世黑莲!
黑莲轻旋,无声无息地飘出。
目标——秋潼老祖。
那女人冰灰色的瞳孔中倒映出越来越近的黑莲,惊骇欲绝!
她甚至来不及调动体内阴寒的灵力防御,便被那朵看似缓慢、实则蕴含着绝对毁灭法则的黑莲瞬间洞穿了眉心!
连惨叫都未曾发出,她保养得宜的身体连同元神,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原地只留下一缕灰白道袍的残烬,迅速被魔气吞噬。
灭妖禁阵,在这朵灭世黑莲的余威下,如同脆弱的琉璃罩,轰然破碎!
碎片化作漫天光雨,映照着下方那张魔魅交织、血泪未干的脸庞,以及怀中那具永远沉睡的、染血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