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夜晚,虫鸣唧唧,月光透过竹窗,洒下一地清辉。
白日里与圣女江采儿的交谈,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南湘心中漾开细微的涟漪。
她侧卧在竹榻上,看着身旁闭目养神、气息却不如往日那般全然放松的江若尘,忽然轻声开口,像是随口闲聊:
“师尊,我发现南疆此地似乎与我们之前所历州府颇为不同,竟是女子当家掌权为主?”
江若尘眼睫微颤,并未睁眼,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翌日,圣女江采儿前来陪同他们游览寨中古祭坛时,南湘又似好奇般提及此事。
江采儿性情爽朗,闻言便笑着详细解释起来:
“南湘姐姐观察得没错呢。我们南疆自古便是以女子为尊,族中事务皆由族长决断,圣女则司掌祭祀与传承,地位与族长相当。”
她顿了顿,语气稍显郑重,
“而且,我们族规森严,尤其是一条:绝不与外族通婚。若被发现,无论缘由,皆会被废去一身修为筋脉,逐出南疆,永生永世不得再踏足故土。”
说到这里,江采儿眼中掠过一丝复杂,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低了些许:
“说起来,据族志记载,大约一千多年前,我们南疆曾出过一位天资最为卓绝的圣女,惊才绝艳,被誉为最有希望带领南疆走向鼎盛之人。
可惜……她后来外出历练,据说……是爱上了一个外族男子,甚至……还怀了子嗣。最终,她被废去修为,逐出了南疆,从此音讯全无,成了族中的一大禁忌和憾事。”
南湘敏锐地察觉到,在江采儿说到“爱上外族男子”、“怀了子嗣”、“被废逐出”时,身旁一直慵懒旁听的江若尘,周身那闲适的气息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虽然他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南湘就是能感觉到,他不开心了。
那是一种深藏的、被触及旧事的晦暗情绪。
江采儿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话语戛然而止,目光小心地瞟了江若尘一眼,不敢再深说下去。
南疆没有流落在外的血脉,除了千年前那位最强的圣女——江月瑶。
而这位夙云尊上对南疆若有似无的熟悉与族长婆婆异常恭敬的态度……有些猜测,心照不宣。
南湘见状,立刻温言将话题引开,又闲聊片刻,便婉言谢绝了江采儿进一步的陪伴,牵着江若尘的手,回到了招待他们的幽静小院。
院中月光如水,竹影婆娑。
南湘停下脚步,转过身,仰头看着江若尘,清亮的眸子里映着月华,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师尊,方才……是不开心了吗?”
江若尘垂眸看着她,抬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试图用惯常的慵懒掩饰:“没有不开心。”
南湘却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师尊骗不过我。你的眼睛告诉我了。”
江若尘闻言,怔了一下,随即失笑。
那笑容冲淡了眉宇间那丝若有似无的郁色,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南湘的额头,声音压低,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近乎撒娇的委屈语调:
“那……若为师真有些不开心,小乖可以哄哄我吗?”
南湘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可以。”
江若尘得寸进尺,微微侧过脸,将线条优美的左颊凑近她,凤眸中闪烁着狡黠又期待的光:“为师想了想,或许需要一个亲亲才能哄好。”
自从两人互通心意后,他甚少再以“为师”自称,此刻在这种情景下说出来,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别样的诱惑与亲昵,听得南湘耳根发热。
她脸颊微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师尊可真会得寸进尺。”
江若低笑,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自是小乖惯的。”
南湘想到他方才那瞬间的低落,再结合南疆族长与圣女的态度,心中早已猜出了七八分。
她不再犹豫,微微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瓣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地、快速地在他左侧脸颊上印下一个吻。
一触即分。
江若尘眼底瞬间漾开得逞的愉悦光芒,却又立刻指了指自己的右脸,语气更加理直气壮:
“这边也要。方才那边是补偿,这边才是哄好。”
南湘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幼稚。”
却还是顺从地又在他右脸上亲了一下。
然而,当她想要退开时,江若尘却骤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紧紧带入怀中,低头便攫取了她那两片刚刚行过“安抚”之责的唇瓣。
这个吻不同于之前的玩笑,深入而缠绵,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惜与慰藉,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所有的温暖来驱散心底那片刻的阴霾。
南湘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温柔地回应着他。
良久,江若尘才缓缓松开她,指尖仍流连在她泛着水光的唇瓣上,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深邃的温柔。
南湘靠在他怀里,平复着呼吸,轻声道:
“师尊,过去之事不可追。小乖只希望,以后的每一天,师尊都能真正的开心、幸福。”
江若尘闻言,心中那点因往事而起的波澜彻底平复。
他将她搂得更紧,额头相抵,鼻尖相触,声音低沉而笃定:
“有小乖在身旁,为师每一天都很开心,很幸福。”
他顿了顿,语气释然,“都一千多年了,早已释怀了。”
他没有详细诉说那段关于母亲江月瑶的往事,南湘也没有追问。
她深知,过往的伤痕无需反复揭开,若师尊愿意说,她自会倾听;若他不愿,她便陪着他看向当下与未来。
重要的是此刻彼此紧握的手,和共同期许的明天。
两人又在南疆停留了一日,感受了最后的异域风情,便祭出灵舟,不再如之前那般慢悠悠地游历,而是直接朝着玄天宗的方向疾驰而去。
灵舟速度极快,不出三日,玄天宗那巍峨的山门便已映入眼帘。
刚下灵舟,还没等江若尘牵起自家小乖的手,打算从现在开始就更“明目张胆”一点,好让全宗门都提前适应他们即将到来的关系时,一道欢快的身影就如同一阵风般冲了过来!
“殷师姐……殷师叔~不,是!你们可算回来啦!”
范桐依旧是那副圆脸圆眼的喜庆模样,见到南湘格外兴奋,竟直接张开手臂给了南湘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江若尘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看着那个突然冒出来、霸占了他家小乖怀抱的圆脸女修,凤眸微微眯起,方才的好心情瞬间打了折扣,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悦与……嫌弃。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碍眼了。
但他终究记得这是南湘在宗门内为数不多的好友,自家小乖的人际交往,他绝不会干涉或让她难堪。
于是只能将那点不爽压下,独自站在一旁,周身气息不自觉地冷了几分,透着生人勿近的慵懒淡漠。
南湘被范桐抱得一愣,随即笑着拍了拍她的背。
她自然没有忽略一旁被冷落的师尊,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散发出的淡淡怨念。
她轻轻推开范桐,主动走向江若尘,极其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放入他微凉的掌心,还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以示安抚。
江若尘感受到掌心柔软的触感和她小动作里的意味,心头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反手便将她的手牢牢握住,甚至得寸进尺地变成了十指紧扣的姿势,还不忘淡淡地瞥了范桐一眼。
范桐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视线,抬头正对上夙云尊上那双看似慵懒、实则暗含警告的凤眸,又看到两人紧紧交握、十指相扣的手,顿时一个激灵,恍然大悟。
自己好像……打扰了夙云尊上的好事?还抱了尊上心尖尖上的人?!
她吓得立刻松开手,后退一步,脸上堆起讪讪的笑容,连忙道歉:
“啊!那个……夙云尊上好!弟子、弟子突然想起师尊还找我有事!我先走了!南湘师姐回头再聊!”
说完,像是身后有妖兽追赶似的,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江若尘满意地看着“碍眼”的人消失,指腹摩挲着南湘的手背,唇角重新勾起愉悦的弧度。
南湘看着他这孩子气的举动,无奈又好笑,却也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两人十指相扣,并肩朝着紫竹峰走去,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紧密地交融在一起,再无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