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悄悄的赶来，十月的定襄寒意刺骨。
打发走白天围堵他的百姓，阿史那林格缓缓关上清河商号雕花木门，而后无力的蹲了下来，身体蜷缩着抵住大门。
初冬的寒风透过门缝吹打在他的背部，犹如柳条抽在身上。
但现在的他无力去关注身体的疼痛，此刻他死死攥着那张印着牡丹暗纹的绢帛契约，指节泛白，眼中更是能喷射出吃人的怒火。
为什么，为什么啊，不过短短三个月时间，怎么自己就失去了一切。
三个月前，突厥和大唐的边境贸易地平州，他自以为遇到了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汉商。
当时那汉人信誓旦旦给自己说：“林格兄，只要我们完成这单，明年开春你就能在草原上建起十座穹帐，到时候绝对可成为上层座上宾。”
于是阿史那林格想方设法凑齐了汉商所需的三百匹上等骏马，才获取到了“丝绸通兑期货券”五级货商资格。
要知道大唐的丝绸在突厥可是紧俏货，价值不菲，而成为三级货商，便可每月直接得到十分之一骏马等量的丝绸，且价格只有一半。
他自然也不傻，也调查过这名汉商，结果就是这名汉商背景深厚，混迹于东突厥各大贵族上层，他还掏钱询问过狼魂讯息，结果也是让他放心。
尤其是一段时间内，这名汉商一直带着他出入于各大突厥贵族聚会，让阿史那林格看清了这名神秘汉商的实力。
而后这名汉商还将他引荐给他一直想认识的提托王爷。
但唯一奇怪的一点就是，这名汉商说：为了扩大贸易规模，现在可进行拉佣活动，拉三个人加入，每月提利润点两成，若说动贵族入股，最高抽成五成。
于是他被金钱迷失双眼，一个月内利用自己的渠道，拉新六人，拥有三级货商资格。
这个等级的货商便可以接入精盐贸易和粮食皮革贸易等高端贸易通道。
很快他便赚到了一笔钱。
四海钱行，位置在定襄城最热闹显眼的地方。
这里不生产财富，只是财富的搬运工。
每时每刻金钱在这方天地流动。
这里应该是人类历史上第一座金融交易所。
贞观元年三月，这座交易所建立，初始只是为了方便突厥商人在此与大唐商人进行货物交割。
很快到了贞观元年五月，这里货物交割功能发生了更多改变，创设性开展了货物价格体系展示，并对商人进行担保和质押等多项金融职能。
很快商人们便享受到了此处的便捷。
商人可在此开户，不用复杂的手续，享受极低的财物储存费用，而且能够快速进行交易，不止货物，还有钱财。
多项政策大大加快了商业贸易，很快便吸引了大量商人在此汇聚。
毕竟这里的货物种类齐全，量大，还可以杠杆购买，赊账购买等。
短短三个月，这里便成为了整个定襄城，甚至于突厥交易的中心。
而后贞观元年九月一日，四海钱行召开突厥商人会议，将最大的十家货商拉入股东体系，而后开展期货工具炒作。
一个月，其金融层面的交易量便达到了百万级别。
而后各种衍生金融产品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接着不时流传出谁谁谁暴富的传闻。
但突厥人不知道的是，他们所获得的钱财，其实都是大唐暗地里进行的补贴。
任何好处，都暗地里标明了价格。
而阿史那林格就是被四海钱行中的一名做市商引入体系，带着他操作炒作龙涎香期货券。
短短五天时间，他的资产就多了五成。
不过最后汉商交割给他的获利大部分是琉璃宝石。
但这无所谓，来自大唐的琉璃宝石市价坚挺。
在四海钱行的走势中，也是持续攀升，每个月都有百分之十的涨幅，所以很多人宁愿将货物换成琉璃宝石，毕竟无时无刻都在升值，这感觉可太妙了。
接着，因冬季即将到来，定襄城内开始炒作羊皮贸易，短短日子价格就翻倍。
阿史那林格的资产在此一战中直接翻倍。
而后的漠北貂皮，有人在定襄传言大唐特使将特批采买大量貂皮，短时间价格就翻了三倍。
接着是盐业贸易，有人放出消息，说是在突厥发现盐池，而大唐在大唐收购粗盐进行精炼，于是大量的人涌入盐业，又是爆炒一顿。
到了贞观二年九月，众多突厥商人和高官贵族看到了定襄城内发生的暴富场景。
忍了快一年的他们，看着别人猛猛赚钱，此刻实在是忍不住了，也纷纷下场参与。
为此，四海钱行提出了质押换资功能。
即所有人可将有价值的物品质押给给四海钱行，而四海钱行对此进行评估后，可给予相应交易凭账。
等交易资产升值后，想要换回物资或金钱，那么四海钱行要对其抽取手续费。
截止目前九月份，参与炒作的都是大型商行和贵族，底层百姓还未完全开放通道。
但即便这样，四海钱行每一日的交易量也达到了恐怖的百万唐元级别。
当然这些都是李长河提供的想法。
大唐只是用了一些金钱便勾起了突厥人内心无穷的欲望。
欲望之火不断燃烧，越烧越旺。
随后的炒酒，炒茶，酱，醋等，整个九月，定襄城陷入到了狂热的炒作热情中。
无数人在此等行情中暴富。
而后九月底，四海钱行开放普通百姓交易权限，至此，每日交易量逐步递增。
哪怕后来传来突厥突袭凉州的消息，行情走势也是调整下跌不过三天，而后继续猛攻向上，两天便收复跌幅，甚至涨势更加凶猛。
十月份上旬，凡是参与四海钱行炒作的人，至少浮盈五十个点，甚至有人资产翻了几十倍。
有一突厥草原大妈，拿出相当于唐元一百二十块投入四海钱行，不知道买什么，随便买了一个位居最低位，无人炒作的牛角装饰品。
等他抛掉时，竟然涨了二十倍，一百二十块，最终收获两千三百块，手续费一百。
而后市场还在持续火热，到处在收购样式完美的完整牛角，不少人开始宰杀自家牛来获取牛角，因为卖牛肉实在不如卖牛角。
接着十月中旬，四海钱行将一年前推出重磅理财产品：聚财，进行二度宣传。
其为封闭性保底理财产品，一年前保底是百分之二十收益率。
宣传口径是，他们将利用资金优势从大唐购买一些特有产品，将会是突厥从未有过的产品。
而加入这个理财产品，可进行拉人头提升收益率限时活动。
推荐一个人加入，将提升百分之三的保底收益率，并且可直接获得十元推荐费。
刚开始加入的人不多，只有几百人。
但到了十月中旬，这个收益率跳涨到了百分之六十。
这个产品瞬间火爆整个市场，这种无风险收益太动人心了。
尤其是每天都有人拿着聚财产品的分红在交易所门口狂欢。
就这样，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其中，一千，三千，五千，八千。
收益率也是一路上涨到百分之九十。
然后十月二十三日，收益率突然暴跌到了百分之三十，然后无数人狂热的要求回购，甚至差点砸了四海交易所。
但在突厥高层的保护下才平安无事。
当四海钱行看到后台数据后，等时间差不多，然后十月二十五日，其收益率一路暴涨至百分之一百零三。
无数人叫苦不迭，又是资产大搬家。
而就是从十月二十五后，这样暴跌暴涨的事情不断在各个品种出现。
不少人亏损严重，但也有人赚的盆满钵满。
而大涨大跌的背后，有着突厥高层贵族和四海钱行的联合坐庄。
他们在反复收割底层散户百姓。
而到了十一月份，底层散户百姓已经麻了，因为现在的市场几乎都是一天大涨，一天大跌，但整体依旧是上涨，加上可以引导宣传，这就让一些普通底层突厥百姓认为，此间背后有突厥高层在做局，目的是为了让他们交出筹码。
于是百姓们纷纷开始锁仓，减少操作，甚至加大投入。
参与炒作的众人，都沉醉于资产价格上涨的美梦当中。
他们肆意挥霍，酒楼，赌场，青楼，到处都是一番欣欣向荣的样子。
但这样的繁华是经过精心设计过的。
所有的底层支持资源，原计划可以支撑四个月。
但因为无节制的挥霍，定襄城内的资源逐渐到了枯竭的地步。
而大唐派遣来的商战人员已经撤离了七成。
十一月八日，载入史册的一天。
四海钱行交易量达到了恐怖的一百八十九万唐元。
定襄城一片欢声笑语，又是大涨的一天，所有人都很开心。
当夜，大风。
火，火焰，冲破天。
四海钱行在火中剧烈燃烧。
火借风势，恶毒三分，四海钱行所在的坊市付之一炬。
商人们留在此处的物资，所有记录的票据，财富，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