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4章：精神世界的状况，鱼竿
“咚！哐当——！”
剧烈的震荡毫无征兆地袭来，将林意从半昏迷的挣扎状态中狠狠掼在冰冷的棺壁上，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了位。
他闷哼一声，喉头腥甜，却又强行将涌上的鲜血咽了回去。
这已不知是第几次了。
自从被那场星球大爆炸的终极冲击波抛入这无垠的宇宙深空，这口承载着他唯一生机的铁棺，就变成了一艘在狂暴海浪中颠簸的独木舟。
外界的毁灭性能量虽因距离拉远而减弱，但残余的波动、偶尔掠过的星际尘埃流、甚至是空间本身细微的褶皱，都足以让这口棺材像颗弹珠般被随意弹射、旋转。
棺内空间狭小而压抑。
纯粹的黑暗笼罩一切，唯有林意自身微弱的呼吸和心脏搏动声，以及身下僵尸那若有若无的冰冷触感，提醒着他还在“存在”。
然而，这种“存在”正遭受着全方位的侵蚀。
尸气，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黑色粘稠液体，无孔不入地渗透着他的毛孔，钻入他的经络，侵蚀着他的生机。
它们带着万载积郁的阴寒与死寂，所过之处，血肉仿佛都要冻结、僵化。
更可怕的是那股依附于尸气之上的疯狂意念。
那是身下这具僵尸被镇压无数岁月所积累的怨毒、暴戾、以及对生灵血肉最本能的渴望。
它们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持续不断地刺向林意的识海，试图瓦解他的意志，污染他的灵魂，将他拖入永恒的疯狂深渊。
“呃啊……”
林意咬紧牙关，指甲因用力而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痛感，帮助他维持清醒。
除了精神与能量层面的攻击，还有生理上的极致不适。
棺材内部空间有限，他与这具狰狞的僵尸几乎是紧密相贴。
僵尸身上那冰冷、僵硬、带着腐朽与某种奇异香料混合的复杂气味，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他的嗅觉极限。
那是一种沉淀了无数年的“死”的味道，混合着铁棺本身的金属腥气，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仿佛已经浸透了他的肺腑，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折磨。
生理的反感，心理的排斥，意志的冲击，三重折磨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他这艘即将散架的小船。
“阎罗心！老鬼！听到回话！”
林意再次在内心呼唤，试图联系那个一向聒噪的家伙。
然而，识海中一片死寂。
自从他躺进这口棺材，合上棺盖的那一刻起，阎罗心就仿佛彻底消失了一般，无论他如何以意念冲击、呼喊，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仿佛那家伙也被这铁棺的封印之力一同镇压了，或者……是主动切断了联系，躲藏了起来。
“混蛋……”
林意低声咒骂了一句，无奈之下，只能依靠自己。
林意首先尝试了从韩千泽那里学来的“势”的运用法门。
韩千泽的理念，是以自身凝练的、强大的“势”，如同君王驾驭臣子，将军指挥士兵，强行压制、操控目标。
林意屏息凝神，艰难地在尸气侵蚀中凝聚自身的精神意志。
曾于战斗中磨砺出的坚韧，于生死间领悟的决绝，此刻化为一股无形的力量，如同出鞘的利剑，猛地压向身下的僵尸。
“嗡……”
林意的“势”触及僵尸躯体的瞬间，确实引动了些许反应。
僵尸皮肤上那些暗淡的天然纹路似乎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
但紧接着，一股更加磅礴、更加古老、更加蛮横的“势”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惊醒，轰然反扑！
那并非主动的攻击，而是这具僵尸本身存在的“位格”所带来的天然威压。
是它生前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实力，死后历经万载怨气滋养，所形成的本质上的碾压！
林意那点刚刚凝聚起来的“势”，在这股反扑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溪流之于瀚海，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彻底冲垮、湮灭。
“噗——”
精神层面的反噬让林意再次喷出一小口鲜血，脸色更加苍白。
“果然不行……”林意苦涩地想道。
韩千泽的法门，建立在自身“势”远超目标的基础上。
但这具僵尸的来历太过恐怖，其残留的“势”即便万不存一，也远非现在的林意能够撼动。
强行压制，无异于蚍蜉撼树。
此路不通。
林意迅速调整策略，放弃徒劳的对抗，转而全力固守。
意守心神，将大部分精神力收缩回识海核心，构筑起一层又一层的精神壁垒，如同在狂风暴雨中守护最后一点微弱的烛火，抵御着那疯狂意念无休止的冲击。
至于肉身的侵蚀……
林意惊讶地发现，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体内那源自黑火的血脉，此刻正以一种缓慢而稳定的速度自行运转着。
那些侵入体内的阴寒尸气、那些试图引动他负面情绪的疯狂念头，一旦触及血脉深处，就如同投入火中的枯枝，被那深邃的黑色火焰悄然灼烧、炼化。
黑火仿佛将这些负面能量当成了某种特殊的“燃料”，虽然转化效率不高，且过程伴随着经脉丝丝拉拉的刺痛感，但确实有效地减缓了尸气对肉身的侵蚀速度。
“这黑火……果然与这尸气，或者说，与这僵尸的源头，有着某种联系……”
林意回想起收取那半具无名尸身时，黑火自主爆发并安抚战气的场景，心中明悟更深。
生理上的不适无法消除，但至少肉身崩溃的危机暂时缓解。
精神上的防御成了主战场，每一次意念冲击都让他心神摇曳，需要耗费巨大心力去维持清明。
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可能过去了一天，也可能过去了一年。
林意不知道外界的爆炸是否已经完全平息，不知道轩辕、帝鸿那些恐怖存在是否已经离开，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飞离了那片毁灭的星域。
林意不敢打开棺材。
宇宙真空、各种辐射、可能存在的星际危险……以他现在的状态，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这口棺材，既是囚笼，也是最后的庇护所。
极致的寂静与孤独，开始成为一种新的折磨。
当精神防御变成一种机械的本能，当肉身的痛苦变得麻木，巨大的空虚感便如同野草般滋生。
为了不让自己在寂静中发疯，林意强迫自己寻找事情做。
林意回忆过往所学的功法，一遍遍在内心推演；他审视自身，梳理着因接连奇遇而有些虚浮的力量根基。
最终，他的意识，沉入了那片久未踏足的精神世界。
自从迷皇在那梦幻长河中燃尽自我，为他铺平道路后，林意便下意识地回避这里。
那片由迷皇精神力构筑的、曾经充满生机与奇景的世界，如今已彻底变了模样。
广袤，荒芜，死寂。
天空是永恒的昏黄色，没有日月星辰。
大地干裂，遍布着蛛网般的沟壑，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迹。
只有无尽的沙砾与碎石，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曾经的精神堡垒，岛屿、幻化出的山川河流，都已崩塌、消散，只留下些许残垣断壁，诉说着往昔的痕迹。
一种深沉的悲凉与孤寂，弥漫在这片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林意的意识化身行走在这片荒芜之中，脚步无声。
林意能感觉到，这片精神世界的“根基”因为迷皇的牺牲而变得更加广阔和坚韧，但“内容”却因他的逃避与忽略而一片空白。
走到一处较高的土坡上，极目远眺。
就在这时，林意目光一凝。
在这片昏黄与荒芜的中心，在那最为平坦开阔的地带，竟突兀地存在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石桌，两个石凳。
石桌之上，放着一根熟悉的鱼竿。
以及一枚不知道什么作用的符令。
林意的意识化身缓缓走到石桌前，指尖拂过冰凉的桌面，最终停留在那根鱼竿之上。
鱼竿入手温润，并非凡木，触感竟与记忆中迷皇手持它时一般无二。
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仿佛穿越了时空长河，从鱼竿传入林意的心神。
林意拿起鱼竿，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个石凳上。
没有鱼线，没有鱼钩，更没有鱼饵。
在这片荒芜死寂的精神世界，他又能钓什么？
但林意回想起迷皇垂钓时的姿态，那份悠然，那份仿佛与天地法则融为一体的从容，那份以自身意志为饵，垂钓诸天万界机缘的磅礴气魄。
林意模仿着那份姿态，将空无一物的鱼竿，朝着昏黄的天空，轻轻一“抛”。
没有风声，没有波动。
然而，就在这一抛之后，林意感觉到，自己凝聚在鱼竿前端的一缕意念，仿佛真的穿透了某种界限，触及到了……棺椁之外？
不，并非真实的宇宙空间。
林意“感觉”到的，是充斥在外界，那些毁灭性能量残余的波动，是星际尘埃流掠过棺壁带来的细微震颤，是空间褶皱推动铁棺翻滚旋转的无形力量！
这些力量混乱、狂暴、无序，如同沸水中翻滚的气泡，如同激流中混乱的漩涡。
林意福至心灵，将鱼竿微微一提，仿佛在牵引着什么。
林意“钩”住了！
钩住了一股从侧面撞击棺壁，导致铁棺猛然旋转的残余冲击波！
这股力量狂暴而短促，带着毁灭的属性，试图将铁棺连同内部的林意一同撕碎。
林意手腕下意识地一抖，一股柔韧的、圆转的劲力顺着无形的“鱼线”传递出去。
不是硬碰硬的对抗，而是引导、是分化、是卸力。
如同高明的渔夫面对水中巨物的猛然发力，不是生拉硬拽，而是顺着它的力道，引它转身，消耗它的体力。
那股冲击波的狂暴力量，在这精妙的“一引”之下，竟真的被带偏了少许方向，原本致命的旋转力道被化解了大半，变成了一次幅度较大的偏移。
“嗡……”
铁棺震动，棺内的林意肉身感受到的颠簸果然减弱了一丝！
虽然微乎其微，但在这无休止的剧烈震荡中，这一丝变化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清晰无比！
有效！
林意精神大振！
林意立刻意识到，迷皇的钓鱼之法，精髓不在于“钓”，而在于应对“鱼”上钩后的拉扯！
在于那千变万化，因势利导的“劲道”！
外界那些混乱的能量和物理作用，就是一条条性子暴烈、力量蛮横的“鱼”！
而林意，身处棺中，无法直接对抗，却可以通过这精神意念所化的鱼竿，以这种独特的“劲”，去“溜鱼”，去化解！
林意沉下心来，不再去思考时间的流逝，不再去恐惧尸气的侵蚀，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了这奇异的“垂钓”之中。
一次次地抛竿，感知外界混乱的“鱼”。
一次次地提竿，牵引、化解那些致命的冲击。
林意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生涩，逐渐变得流畅。
对力量的感知越来越敏锐，对劲道的运用越来越精妙。
时而“崩”劲，瞬间发力，弹开过于靠近的尘埃流；
时而“缠”劲，如丝如缕，粘住持续作用的波动，缓缓消磨；
时而“抖”劲，高频震荡，将凝聚的能量震散；
时而“引”劲，借力打力，让两股不同的外力相互碰撞、抵消……
林意仿佛成了一个置身于狂暴宇宙风暴中心的垂钓者，以棺为舟，以竿为凭，在毁灭的浪潮中，演绎着一种极致危险的“舞蹈”。
在这种忘我的状态下，林意对“力量”的本质有了更深的理解。
力量，并非只有硬碰硬一种形式。
刚不可久，柔不能守。
真正的驾驭，在于洞悉力量运行的规律，把握其起承转合的节点，以最小的代价，引导其走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韩千泽的“势”，是绝对的掌控与压制，如同帝王，令出如山，莫敢不从。
而迷皇的“钓”，则是顺势而为的引导与借用，如同智者，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两种法门，并无绝对的高下，但后者，显然更适合林意此刻的处境——林意自身的力量远弱于外界，硬抗只有死路一条。
那么……身下这具僵尸，这不断侵蚀他生机与意志的源头，又何尝不是一条更庞大、更凶戾的“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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