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男子紧张到结巴，他妻子捅了捅他腰间，道，“甄大夫，还是我来说吧。这亲戚是我丈夫的堂姐。
她有一独子，生得粉雕玉琢，聪明乖巧，在学堂里也深得先生的喜欢赞扬。哪知前年落水而亡。
家里人悲痛欲绝，唯有我那堂姐不哭不笑，白日说孩子在学堂，晚上就当孩子睡着了，跟个无事人似的。”
甄珠淡然道，“那不挺好？忘却痛苦，过上正常的生活。”
挺好？
妇人一时有些茫然。
男子急声道，“可这不是自欺欺人吗？她整日念叨着孩子，给他准备吃穿，自己却时常忘记吃喝，木头人也似，她夫君都对她厌烦了，若是她不能清醒，定会被休的。”
甄珠气道，“遭遇这么大的打击，她没缓过气来，她丈夫不好好开导，还嫌弃她，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怎能不要？
女子离了男子还能活吗？
这甄大夫的想法，怎的这么异于常人呢！
男子与妇人互相对视一眼，给整不会了。
甄珠叹息一声，“你堂姐她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自我封闭了记忆。若强行唤醒，后果只怕难以承担。”
这妇人的病症，其实跟冯新年很像。
上辈子，她遇到过好几次类似这样的病例。
记得有一位姑娘，她是家里的么女，父母过世后，哥哥嫂嫂也一如既往的对她疼爱，后来她嫂子怕她摔倒无人知，在她房间里装了监控，见她起来找东西吃，才知被骗了二十年；
还有一例，是个被男朋友千娇百宠的姑娘。男友很爱她，将她宠成什么都不会的小傻蛋。衣服是他洗和叠，苹果他削，他做好饭菜，还喂她吃。
她越是感到幸福，就越是患得患失，害怕男友会离开，便装病。男友果然比以前更加疼爱她。
但是，长期以往，男友疲惫不堪，最后还是选择离开。
这两例病人，他们跟冯新年一样，就是渴望得到家人一如既往的关心与宠爱。
这男子的堂姐却是心里太痛苦，自我催眠了自己，假装还在孩子身边。这种的或许精神出了问题，但也有可能心如明镜，只是不想去面对现实。
男子听甄珠这么说，一时也犹豫了。
是啊，如果堂姐脑子清醒了，要一哭二闹三上吊，这谁看得住？
甄珠道，“你要么就让她这么自欺欺人下去，要么就带她过来瞧瞧吧，不过我没什么把握，你们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像这种精神疾病，她没有信心治。
有她这句话，男子回去也就好交差了。
忙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这是我夫妻俩给大夫您的茶钱，望您收下。”
甄珠嘴角抽了抽，上回就说是茶钱，现在又是，就不能换个新鲜点儿的说词？
她摆摆手，“不用了，诊金你已经付过。”她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
小家伙实在瘦得可怜，面色发黄，这是长期营养不良所导致的。
但不应该啊，这夫妻俩光鲜靓丽、出手阔绰，不可能不给孩子吃的啊。
于是，她说出的话，也带着几分指责，“你们是怎么带孩子的？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就没担心过他养不活？”
“大夫，孩子是我的命啊，我怎会不好好养着呢？”妇人抹泪道，“他七个月早产，天生孱弱，吃得少，不克化，吃一顿饱三餐，我不知请了多少大夫给他调理身体，吃了多少滋补药品，还是一点用也没有。我这心里刀割似的，别提多难受了。”
甄珠有些惊讶。
孩子没什么大毛病，系统也就没有提醒。
可她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脾胃很差。
但若有心调，不至于调不好啊。
她把孩子拉过来，给他把了脉，又掀起他衣服看了看，胸骨凹陷进去大约一小截手指那么深，顿时心里有数了。
严重的缺钙缺锌和气血。
若是别个孩子吃食物多晒太阳，就能补充回来，可他肠胃积弱，根本消化不了。还喂他那么多滋补品，只是越喂越弱。
“以后不要喂孩子滋补品，按时吃饭就好。我再给开点药调养他身体，你们回去喂给他吃，等吃完了再来复诊。”甄珠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你们在这儿等着。”
夫妻俩面目喜色，男子又去掏银票，“甄大夫，这是医药钱。”
甄珠一扫那面额，乖乖，又是一百两！
强忍住伸手经过的冲动，她摇摇头，“你给三百文即可。”
“这……”男子看了妻子一眼，有些无措，“我们没带铜板……”
“那就下次一起给我。”甄珠样子酷酷的进了屋，其实她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克制自己不去拿那张银票！
……
把夫妻俩送走，她去了识香阁。
门口张贴了公告，说这几日识香阁整顿，关门几日，开放时间待定。
这个决定挺好，能勾起那些好色鬼的好奇心。
其实在外头看，这识香阁很气派。四面皆窗，琉璃瓦，青砖红瓦。
而里边呢，假山流水，花木扶疏，绿草如茵，亭台楼阁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是哪位权贵的宅子呢。
这外在条件极好，想来能吸引些姑娘进来吧？
甄珠让小丫头直接带她去冯妈妈那儿。
她找来的三个老秀才正全心全力的写布告，打手们进进出出的四处张贴，忙得很。听小丫头说，忙了这两日，粗略估计已贴出去一百张。
甄珠点点头，正要喊一声忙个不停的冯妈妈，忽然瞟见一旁有位好看的小姑娘，皱着一张小脸磨墨。
她的小脸皱成一团，一脸的苦大仇深，很是有趣。
忽然将墨条丢了，嚷嚷，“干娘，够了！别再写了，再多写一会儿就要出人命，我要罢工！”
冯妈妈抬手往她屁股打了一巴掌，“哪个不在忙，我看你这死妮子是想偷懒。”
小姑娘伸出乌黑的双手，委屈巴巴的，“娘你好狠的心，我磨了一天的墨，我都快累死了。”
冯妈妈一瞧，也有些心疼。
“冯妈妈，是差不多了。”站在门口的甄珠道：“先前的布告，已经引起了轰动。这个一百张布告贴完，整个铜州都要炒熟了。”
“哎呀，夫人，您来了也不说一声。”冯妈妈面上堆满了笑，忙迎了上来，还不忘狠狠瞪了小丫鬟一眼，怪她没有事先通报。
“自己人，客套什么。”
甄珠淡淡的，那小姑娘问，“咱们的广告有人看吗？”
刚入门的一名打手直着嗓门接口：“多得很，每次贴出去，都呼啦啦的围上一群人，就好比苍蝇见到臭肉，野狗碰上骨头一般。”
甄珠莞尔，这比喻，倒也挺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