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一凡满心疑惑地抬头望向院落上方那块简易的匾额，只见上面赫然写着“问天”二字。
这两个字的书写实在是太过拙劣，歪歪扭扭的模样，就仿佛是用脚指头硬生生划拉出来的，若不仔细辨认，几乎难以认出。
这与他记忆中那庄重肃穆的问天阁相比，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老人家，我可以进来吗？”楚一凡再次提高音量，礼貌地呼唤着，然而回应他的依旧只有一片寂静。
无奈之下，他伸手轻轻去推院落的大门。可谁知，他的手竟毫无阻碍地直接穿过了整个院落，眨眼间便来到了小院的偏厅之后。
他又惊又疑，接连尝试了好几次，结果却始终如一。看着那并不算高的院墙，楚一凡决定再做尝试。
然而，依旧如之前那般，他直接穿透院墙，来到了房屋后面。
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丝毫阵法的痕迹，这诡异的状况让他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思索良久，楚一凡推测此地或许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于是，他再次念起了开启鸿蒙塔时所用的口诀。
这一次，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大门缓缓自动打开。当他小心翼翼地跨进院门时，身后的大门又“吱呀”一声自动关闭了。
楚一凡继续呼唤着老人，可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凑近一看，这才发现，眼前的老人竟然不是别人，正是天玄老人。
此刻的天玄老人，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神态安详。楚一凡下意识地伸手试探了一下，这一探，却让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哪里还有一丝气息？天玄老人已然没了生命的迹象。可奇怪的是，他面色红润，全然不像是已经死去很久的样子。
就在楚一凡满心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只见从天玄老人的眉间，缓缓飘出了一丝璀璨的星光。
这星光在空中盘旋片刻，渐渐凝聚成了敖须子那佝偻的模样。敖须子瞥了一眼楚一凡，开口道：“你原来长这副德行！”
敖须子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酸难听，不过楚一凡心里清楚，他帮助自己的心，始终是温热的，不过这句话让他感觉疑惑。
“你把这具躯体送回给他的主人，这样他才会死心塌地地帮你，这家伙手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呢。”
敖须子接着说道，“鸿蒙塔我只能送你到此了。一至四层是我建造的，能给你的我都已经给你了。
至于五至九层，那就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那是主人弄来的荒古幽塔，就连我都不清楚它的来历。
这第四层只有一个用处，就是供你问道，所以这里没有任何能源。这里是我的家乡原貌，希望你不要因为此地没有能量，就不好好对待它。”
楚一凡一脸茫然，忍不住问道：“问道？向谁问道？”
敖须子用极其轻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嗤笑道：“别人的道在你弱小的时候可以拿来借鉴，你如今都已经是仙圣境了，还能向谁问道？
当然是问天呗！这个‘天’，可以是你自己。不过就你这没出息的样子，估计也做不到志向比天高。”
“你……”楚一凡本就知道敖须子说话向来难听，可没想到这次竟然如此不留情面，一时间气得语塞。
“怎么啦？不喜欢听？那行，我不过是星盘的一丝光影罢了，我的最大目的就是保证这具尸体不腐不坏。”敖须子不耐烦地说道。
楚一凡一听他要离开，心里顿时着急起来，赶忙求饶道：“前辈，我们在一起都几千年快一万年了，我知道您一直都是为我好……”
“打住！我们刚认识一天而已，你说的是我的本体，我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傀儡，有事就直说，别在这儿卖乖卖惨的！”敖须子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楚一凡无奈，只得将占天棋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如实说了出来，随后又询问起楚之然与成觉的状况。
期间，为了能从敖须子口中多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楚一凡可谓是把各种马屁拍到了极致，连他自己都感觉有点像尤无病附体了。
好在这些话对敖须子还算有点作用，他沉思片刻后说道：“我送你七个字，你要是能悟透，就能找到答案。”
“琴心剑胆震钵盂！”敖须子说完，便化作一道星光，瞬间没入天玄老人的眉间，此后便再也没有了声响。
楚一凡反复念叨着这七个字，绞尽脑汁地揣摩其中的深意，可无论他如何思索，始终都没有任何头绪。
最后，他不得不暂时放弃，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问道”这件事上，思索着如何向自己问道。
就这样，楚一凡在原地盘膝而坐，这一坐便是三十年。当他终于缓缓睁开双眼时，不经意间瞥见眼前自己的双手，这一看，顿时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只见手背上布满了褶皱，手臂上的肌肤也完全失去了弹性，变得松弛干瘪。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老了。
在这个地方，他如同凡人一般，随着岁月的无情流逝，他与曾经龙境巅峰体修的自己，做了一场无声的告别。
在岁月的侵蚀下，他就如同风中残烛，已然走过了凡人短暂一生的一部分。
楚一凡哪里能接受得了这样的变化，心中一阵慌乱，急忙起身想要打开院门，离开这第四层。然而，当他双手去抓门的那一刻，他彻底崩溃了。
他的手竟像之前一样，轻易地就穿过了大门。他不死心，用身体去撞门，结果却只是穿过门又回到了小院之中。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回想起刚进入此地时，自己还是凡人的初始状态，如今三十年过去了，按照凡人的年龄来算，自己已经三十岁了。
凡人的一生是如此短暂，最多再有七十年，便会一命归西，难道自己就要被困在此地，直至生命终结吗？
心念至此，楚一凡惊出了一身冷汗。既然此地是用来问道的，那必定是有所成效便能出去。
可眼看时间已经所剩不多，而他又完全不知道该问自己什么，急得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团团转。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时，不经意间回头看见了天玄老人的尸体，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相较于师父他们而言，天玄老人的境界其实并不算高，可他一生都在执着地追寻天玄极火。
“天玄老人？天玄极火？”楚一凡喃喃自语，“我本就是刀修，我不问刀，又该问什么呢？”
刹那间，楚一凡茅塞顿开。正好他的九斩六问之术还尚未修炼至完美，此时不正是绝佳的悟刀时机吗？
于是，楚一凡再次盘膝而坐，这一坐又是四十年。四十年后，他缓缓起身，此时的他，身体已经变得步履蹒跚，每迈出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
他的面容上爬满了深深的褶皱，皮肤失去了往日的光华与弹性，变得粗糙而松弛。
原本就已经雪白的头发，此刻更是变得干枯异常，仿佛轻轻一扯就会断裂。
他抬起那布满褶皱的手，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自嘲道：“在这里，凡人的吃喝拉撒睡都没有体现出来，唯独这岁月的洗礼，却丝毫不肯饶恕我啊！”
“所以，我应该斩人问天。”楚一凡想起当年自己灵根资质全无，在修炼界举步维艰，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
又想起天命无情地把控着所有生灵的命运，将众生视为随意操控的傀儡，让无数人陷入恐慌绝望的绝境。
楚一凡缓缓举起那干枯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斩人道问苍天何其不公！”
然而，挥手之间，却不见任何刀气出现，甚至连一丝气流都不曾产生，这一刀显得平淡无奇到了极点。
这一刀威力如此有限，其实是在楚一凡的预料之中，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想到会平淡至此。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灰心丧气，因为他心里清楚，留给他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他强忍着心中的焦虑，赶紧再次盘坐下来，继续问道。
又是四十年过去了，楚一凡已然达到了人类寿命的极限。他缓缓睁开那昏花的双眼，眼中已然是一片灰暗，浑身缭绕着若有若无的死气，这一切都证明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他哆哆嗦嗦地抬起右手，嘴唇颤抖着，言语模糊不清地说道：“斩人道问苍天，尸狗、伏失存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