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西滟波的反应，幼蕖心里大致有了底，继续以笃定的态度来信口开河：
“其实，你不过是西陵摩云的养女，是他用来磨刀的工具。魔主其实更看重的是亲生女儿，什么都没给你！你一定气得狠罢！”
幼蕖实在忍不了这西滟波的狂妄得意相，有意往她薄弱处扎刀。
虽然从没有任何痕迹显示西滟波在意这个，但幼蕖已隐隐生出此推测来。
而且，越说，随着西滟波神色的变幻，她越能肯定。
果然，那一直以俯瞰众生姿态对她的西滟波面上霜寒愈来愈重，掌中金钺“铎”的一响，冰冷的眼神下有危险的情绪在涌动，就若冰雪盖住的岩浆。
邝沅自然也察觉到她这位“尊上”的气压不对，幼蕖刚刚那两句话实在是令她听得心惊胆战，只恨自己不该在场。
同时她也暗暗纳闷：李幼蕖这小丫头，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岁的年纪，哪里来的魔门秘辛和熊心豹子胆，怎么竟敢一味招惹尊上？
西滟波“哈”地仰头一笑。
这是冷笑，透出愤激与不平。
“亲生？亲生！有那么重要么？”
她再度看向幼蕖时，眼神充满了盯着猎物的得意与残忍。
“果然是你！还得是你！其他人，哪会知道这些！”
幼蕖只听得上方传来一串喃喃低语，便知自己误打误撞地乱猜，竟然真的猜中了某个点。
西滟波多半将自己当作了某个人，而这人，正是知道她旧事的重要人物。
索性，自己就直接入戏，在西滟波面前演一演这个重要人物罢！
想到这里，幼蕖紧张地缩了缩眼瞳，满面震惊：
“我这是怎么了？刚刚那番话竟是我说的？”
又仰面看向西滟波，眼神里都是迷惑；
“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觉得熟悉？就想说那些话？”
西滟波眼神平静下来，她慢慢走下宝墀，竟然伸手去触碰幼蕖的面庞：
“你回来了？”
她低低一笑，似自嘲，也似解释：
“我看到你太过欢喜，都忘了有些事其实你不明白。若有人在你耳边乱说什么，不是挑唆就是不明真相。你可莫听外人的闲话！乖！”
西滟波的手温在耳畔徘徊，幼蕖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但李幼蕖此人有个不自知的特长，那便是当她呆若木鸡的时候，反而会呈现出淡定无波的表情。
眼波本若水，不笑时亦有微温，故而是人都觉得她和气。可若真的无法笑出时，那眼便格外清冷。
所以，幼蕖这副貌似镇定的神情落在西滟波眼中，反而令她认为自己所料无差。
能在自己掌下纹丝不动的人可没几个，还真是她——西滟波心中愈发肯定，她的手在幼蕖脸上轻抚两下：
“小丫头，你是怎么回来的？”
这声音呢喃若耳语，带着一种诡异的魔力，仿佛连脑海深处都回响着这声波的震荡。
幼蕖忍住全身的鸡皮疙瘩，只用眼神作茫然状：
“什么回来？我认识你？”
“是啊，你想想，是不是对我似曾相识……”
低低呢喃声中，那声波震荡仍然在继续，一波一波向幼蕖的神魂冲击而去。
可幼蕖觉得自己脑子就是块死硬死硬的石头，虽然接受到震荡，却无法形成共振，更无法与之共鸣。
她当然不会显露出纳闷之色，却也知道过犹不及，若完全顺着西滟波的意向去“演”，只怕自己演技跟不上这魔女的胡思乱想。
不如逆着西滟波的推测小小真实一下。
幼蕖眼神一清，面露挣扎之意，急急道：
“你莫胡说！我虽年幼，却非无知。我乃正统道门弟子，道心生来纯粹，如何能与你这魔女有旧识？你分明是为了诳我入门而唬我！”
西滟波忍不住低笑：
“你神魂尚未完全醒来，当然不知道本尊说的是什么。”
她继续柔声如催眠：
“没人能记得前尘往事！若是本尊来这么一遭，也定然都忘光啦！来来来，我们不谈旧事，你只告诉本尊，你父母呢？你出生时可有什么异常？”
她眼神若漩涡深幽，配合缓缓低语，声波回旋，那声音又变得仿佛在念咒一般。
幼蕖只觉全身被一股冰寒的无形之力锁定，连脑海中都似乎被照得一阵雪亮，她若有谎言，必被西滟波通晓。
“出生？我父母皆是凡人，我只知自己是因一枚莲子而生。”
这是实话，她都用不着装，自然就面色平静、语声平稳，脑海更无丝毫波动。
西滟波终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笑声，竟有一种扬眉吐气的痛快。
“确实！你身上水木灵气尤其浓厚，更有天池奇种的气息！若非佛莲子，还能有什么解释？丫头，兜兜转转，你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中！”
大概西滟波自认为智珠在握，所以话中信息不自觉地就多了些。
幼蕖心头大震，知道自己与佛莲子渊源的，只有师父和姑姑。
西滟波竟然也知道佛莲子！
西滟波为何在错认她为某“故人”的时候，还能错有错着地将她与佛莲子联系起来？
幼蕖心如电转：娘亲是吃了太液池的异色莲子才怀了自己，而莲子是连同那位魔门三公主西丹芙同时掉落红尘界的。
西丹芙借助娘亲的胎孕之力涵养神魂，才得以性灵不昧。
个中详情曲折，绝非旁人可以打探得出来，而且，旧事都已经留在红尘界了。
至于西丹芙手中有佛莲子——知道的应该不止师父一人，西丹芙身边的人都有可能。
西滟波是大姐，多半就知道西丹芙有佛莲子！而佛莲子有护佑神魂之效。
等等！
西滟波这是……
幼蕖瞳孔猛睁到最大——西滟波是将她当作西丹芙的转世了！
怪不得见面以来西滟波一直神神叨叨，各种自以为是的试探加推断。
这魔女定是以为，昔日古战场一役，西丹芙虽然身亡，却借助佛莲子遁走魂魄，尔后重入轮回，转世后又被凌砄找回……
“呃……”
幼蕖恶心得差点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