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里格外安静。
莫争月看着简玳的背影出神。
杨至询搞不懂简玳在想什么，莫争月也不明白。
一番踌躇之后莫争月还是开口了。
“简玳。”
莫争月的声音很轻，很好听。
简玳感觉自己看到了梨树的花，落花季节里的风一吹梨花便掉到了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你为什么原谅李子建了？”
简玳转过身，他看着莫争月。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莫争月看着简玳那平静如水的眼眸：“是为什么？”
她不知道简玳会不会愿意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白天在学校的时候，杨至询缠着简玳问了好几遍，简玳都没有说。
比起不想说，莫争月感觉简玳是懒得说的可能性更大点。
简玳目光转动，他的视线从莫争月的脸上移开了。
“李子建更应该和那两个高一的女生道歉，而不是我。”
简玳笑了笑：“另外我也想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看着简玳一副仿佛置身事外的模样，莫争月眉头微蹙：“你要小心才行。”
“嗯，”简玳嘴角微微上扬，“我会的。”
——
快到家的时候，莫争月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是莫语的来电。
莫争月愣了愣，此时公交车正好颠簸了一下，她差点没拿稳手机。
来电铃声响起了第二遍，就像是莫语在催促着她。
莫争月接通了电话。
莫语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
“你刚刚被车撞了？那就都不接电话。”
她的语气听上去颇为不耐烦。
“妈，对不起，我刚刚没反应过来。”
莫语笑了。
从她的气声里都可以听出她的不爽：“没反应过来？”
“你以为是什么天王巨星给你打电话吗？还没反应过来。”
说完，她又冷笑了几声。
莫争月露出清浅的笑容：“你就是我心中的巨星啊，妈妈。”
莫争月在上小学的时候一度认为自己的妈妈是个大明星。虽然莫语脾气很暴躁，但她的外貌和那臭脾气正相反。莫语不说话时就是一个安静的美人，她身上是那种清新脱俗不染尘世的美。
见过莫语的同学也会偷偷问莫争月，“你妈妈是演员吗？”
听到这些话，小时候的莫争月总会感觉很骄傲，因为自己有莫语这样一个妈妈而骄傲。
莫语沉默了。
她停顿了半分钟后才开口：“你上哪学的这些肉麻话？”
莫语的语气十分平淡，估计是年轻的时候听多了这种话，现在听到都已经波澜不惊了。
莫争月还没回话，莫语又说：“回来的时候买瓶蒜蓉酱。”
说完，莫语就挂断了电话。
蒜蓉酱？
莫争月将手机放回了背包。
难道莫语煮了什么？
莫争月的想法是对的。
当她提着一瓶蒜蓉酱回家时就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
而且还是一种陌生的味道。
莫争月将蒜蓉酱放到桌子上：“妈，我回来了。”
莫语在厨房里：“你拿两个碗，舀点蒜蓉酱出来。”
弄好蒜蓉酱之后莫争月来到厨房。
她站在厨房门口：“妈，需要我帮忙吗？”
莫语很冷漠地拒绝了：“不用，你出去。”
“好的。”莫争月乖乖出去了。
她刚准备写点作业，莫语就端着一大锅东西出来了：“来吃饭。”
莫语轻轻皱着眉，看上去似乎已经很累了。
她坐到椅子上：“去给我盛点饭，不要太多。”
“好的。”莫争月放下手中的作业，她走了过去。
每走近一步，莫争月闻到的香味就又浓了许多。
在饭桌前站定的那一刻，她看到了锅里的东西。
是羊肉煲。
莫争一下子愣住了。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记得秋冬季一家三口围坐在饭桌前吃羊肉煲的场景。
那时的莫争月以为自己和父母可以这样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莫语盯着莫争月：“快去盛饭啊，不要在这傻站着，浪费时间。”
“啊……好。”
莫争月拿起碗往厨房里面走。
她身后传来莫语的声音：“别把眼泪掉进我的碗里啊。”
莫争月：“……”
她抬手碰了碰眼睛，是干的，没有眼泪。
厨房的水龙头又在漏水，水一滴一滴的往下坠。
莫争月往那边瞥了眼，她走过去把水龙头拧紧了。
水龙头没有再滴水了，但还是会传出怪异的响声。
莫争月也是，无论表面上表现得多么镇定，但情绪依旧会在心中蔓延。
这情绪会侵占人的心，影响人的表情，勾起人的种种回忆……
但在下一个分岔口，旧的情绪又可能会被新的情绪给覆盖、吞噬、毁灭。
“你学校下周要举办校运会？”
在听了莫语的问话后，莫争月心中的惊喜便盖过了悲伤。
莫语看了眼莫争月盛的饭。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还行啊，没盛太多。”
说完，莫语又抬眼看着莫争月。
“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莫争月回过神，她点了点头：“对，下周是校运会，下下周还有篮球赛。”
莫语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校运会家长可以进学校是吧？”
“我记得你高一的时候和我说过的。”
“对，家长可以进学校……”
莫争月坐了下来，她偷偷瞄了眼莫语：“你要来吗？”
“看情况。”
莫语是这样回答的。
她又问：“你有报什么项目吗？”
莫争月没想到莫语会问这些，笑容攀上了她的脸。
她现在看着就像是中了彩票的人一样。
莫争月的语气都轻快起来了：“我报了的，报了一千五还有四乘四百米。”
“看来你耐力还不错啊。”
“我记得你体育中考的成绩也很好来着。”
莫语笑了笑：“我读书的时候最不擅长的就是长跑了。”
莫争月微怔。
她现在和莫语就像普通母女一样边吃晚饭边闲聊。
莫争月幻想过许多次这样的场景。
现在居然真的实现了。
见莫争月迟迟不说话，莫语眯了眯眼。
她似乎有些不悦：“你怎么不说话？”
莫争月着急地抬起头：“我……”
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不知道莫语想聊什么，也害怕自己说出的话会惹怒莫语。
“啧，不说就不说吧，反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莫语一脸烦闷：“我明天开始要去朋友家住几天，提前告诉你一声，到时候你别又在那里问东问西的。”
莫争月愣了一下。
朋友？莫语有朋友？之前一天到晚都待在家里的莫语会有朋友？
莫争月现在很矛盾。如果她不问的话就不会安心，如果她问了的话莫语有很大几率会发脾气。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后，莫争月谨慎开口：“是在网上认识的朋友吗？”
“是个老朋友，高中同学。”
莫语咽下一口饭，她看向莫争月，眼神有些许冰冷：“还要问什么？”
莫争月摇摇头：“没有了……你注意安全。”
“要注意安全的是你，”莫语移开目光，“你一个女生自己在家记得锁好门。”
莫争月：“……好，我会的。”
——
杨至询一大早就臭着脸。
何言言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你怎么了啊？不开心？”
“不开心炸了……”
杨至询眼睛瞟向李子建：“李子建那个臭崽子居然想加入篮球队。”
他眼睛看着下一秒就要冒火了。
莫争月回头：“班上的篮球队吗？”
“是啊，”杨至询握紧了拳头，“哇，他要是加入校队我就打他一顿！”
何言言笑了笑：“你不让他加入不就行了吗？”
“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杨至询皮笑肉不笑，“是简玳来叫我让他加入我们班篮球队的。”
莫争月瞥了眼简玳，简玳正在看漫画书。
她是真看不懂简玳的想法了。
杨至询猛地看向简玳：“你是什么居心？”
简玳头都没回一下：“只是他来拜托我，我向你转告而已。”
“那弱智来拜托你？”
杨至询被李子建这一番操作整懵了：“他也是牛，居然敢来拜托你。”
何言言想了想：“他应该不会乱来了吧？而且你们不是凑不齐人吗？就让他加入吧。”
“话是这么说……”
杨至询捂住头，他看着似乎十分痛苦：“但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让他加入吧。”简玳道。
宋景照附和道：“我也同意。”
杨至询捶了一拳宋景照：“你同意个大头鬼啊！你又不来！”
“谁说我不去？我当然要去啊！”
杨至询白了他一眼：“得了吧你，你手好全了吗？就要去。”
宋景照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臂。
“好是好全了，但我还是会收着点的。虐菜当然洒洒水啦，不过碰到江清河的话……”
宋景照摊手：“那就没办法咯。”
“好好养你的手，你和李子建我都不会考虑的。”
杨至询嘴上说着拒绝，但他心里并不完全这样想。虽然他自己的水平高，但是带着几个不会打篮球的人还是很难搞的，他也不是完全不好面子，当然不会想让大家看到作为校队主力的自己输在第一轮。
杨至询又改口：“行，你和李子建那个弱智的事我勉强考虑一下。”
何言言将手搭在杨至询的肩上：“哇，好有队长气魄哦。”
杨至询嘴角不自觉上扬：“还行吧，也就那样。”
“你这一心扑到球赛上面了啊，”莫争月笑笑，“校运会的事不用准备一下？”
“校运会哪有球赛重要啊！”
几人又闲聊几句后，早读铃响了。
简玳收好漫画书：“莫争月。”
莫争月往他那边看过去。
“怎么了？”
“我不是说过李子建还有会行动的吗？”
简玳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看，这次就是行动前的准备。”
莫争月愣了愣，她还没见过简玳露出这样自信的表情呢。
教室里的读书声响了起来，莫争月稍稍靠近了一点简玳。
“那他会在什么时候行动？”
简玳也靠近了一些。
“如果杨至询同意他加入的话那估计就是在比赛中了，没同意的话他又得找别的时机了。”
他看着莫争月脸上细小的绒毛。
那些绒毛在光的照射下显得白白的，像是一层细雪落到了莫争月漂亮的脸蛋上，而她的唇就如同在雪中的茶梅一般。
简玳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好漂亮……”
“嗯？”
莫争月疑惑地看向简玳。
好漂亮？
简玳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一下子慌了：“啊……那个……”
看着简玳慌乱的样子，莫争月莞尔一笑：“你是在夸我吗？”
“不是……”
“不是吗？”
在莫争月的注视下，简玳最后还是承认了：“对，你很漂亮。”
莫争月现在终于明白何言言为什么那么喜欢逗杨至询了。
的确是很有意思。
“你觉得是我好看还是你自己好看？”
简玳怔了一瞬：“啊？”
虽然不知道莫争月为什么要这样问，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当然是你好看啊，”简玳一脸认真，“我们不是一个范畴的。”
莫争月笑吟吟地看着简玳。
怎么现在那么坦率了？
莫争月又问：“为什么你觉得我们不是同一个范畴的？”
这是莫争月第一次看到有人给长相划分范畴的，她还真有些好奇简玳的想法。
“一般都分成两种，一种是有感觉的，一种是没有感觉的。你就属于有感觉的那一类，我属于没有感觉的那一类。”
感觉？
莫争月一头雾水：“什么叫做……感觉？”
其实这个“感觉”简玳也有些说不上来是什么。
“比如说，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会先感叹你身上的那种忧郁感，而不是先感叹你的长相。”
简玳感觉自己说的还是有些笼统。
但莫争月却说：“嗯，我明白了，你说的感觉就像气质这一类的东西是吗？”
简玳点点头：“差不多，不过还是有些不一样，因为这个感觉是我个人主观的看法。”
“所以对于你来说，你能感受到的那个感觉比本身的长相还要重要吗？”
“是这样。”
莫争月笑了笑：“这真是一个很特别的角度啊。”
“是吗……”
简玳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至询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早读不读书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说来给我听听。”
莫争月回头看了眼杨至询：“没说悄悄话啊。”
“月姐你还说不是，我都听到你们说的话了！”
莫争月微笑：“都听到了你还问。”
杨至询挠挠头：“走个程序嘛。”
“诶，简玳，你看我属于有感觉那一类吗？”
简玳立刻回答：“没有。”
“切。”
杨至询又问莫争月：“月姐你觉得呢？”
莫争月似笑非笑道：“你挺帅的。”
“真的吗？”杨至询乐了，“宋景照，你怎么想？”
一旁的宋景照根本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他一碰语文书就犯困，眼睛都快闭上了。
杨至询用书敲了一下他的头：“我说你觉得我好看不？”
“谁好看？”宋景照稀里糊涂的，“班长好看……”
杨至询无语：“……”
他看了看宋景照又看了看简玳。
怎么这一个两个都这样？都变成爱情的奴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