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龙侍庞大的身躯在无尽的炮火与自我献祭的双重损耗下,已走到了尽头。它曾如山峦般巍峨的躯体如今千疮百孔,几乎流干,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近乎熄灭,它蜷缩的姿态仿佛一座即将崩塌的山脉。
苍穹之上,巨大的、旋涡状的乌云疯狂汇聚,缓缓旋转,如同恶魔从深渊探出的扭曲尖角,压抑得让人心脏骤停。
天空,如同暴雨将至的黑夜,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深沉的墨黑所笼罩。
仿佛来自洪荒太古的搏动声开始回荡——咚!咚!咚!
如同亿万面战鼓在同一瞬间擂响,又像是雷霆在云层深处孕育、咆哮!
刚刚揉着脑袋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路明非,被这连续的恐怖巨响震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嘟囔道:“打、打雷了?”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甲板上陷入了一片死寂,一种近乎凝固的恐惧攫住了所有人。
那些普通的专员和执行者们,他们的脸上早已血色尽失,瞳孔因极致惊惧而剧烈收缩,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有些人甚至需要扶住栏杆才能勉强站立。
他们仰望着那如同燃烧地狱般的天空,仿佛看到了神话中的末日景象,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零的眼眸扫过路明非,语气难得变得沉重起来:“是龙王苏醒了。”
“龙…龙王?!”路明非的神情瞬间僵硬,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天地间的恐怖异变,那旋涡,那心跳,那如同永夜降临的天空。
“我记得叶胜和…”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瞥见了身旁不远处,医护人员正围着一个担架进行紧急抢救,而那上面躺着的,正是气息奄奄的叶胜。
他所窥见的死劫,终究还是应验了。但往那最微不足道的好处想…至少人还在,还有一丝微弱的生机。
路明非想起姜正之前说过的话——当龙王诞生时,或许会伴随着雷鸣般的心跳声。
所以这震耳欲聋、敲击在心口的恐怖雷鸣,其实是……龙王的心跳?!
就在这时,一股狂暴无比、炽烈如炼狱熔炉般的威压骤然降临,笼罩了整片天地!仿佛有无形的领域猛地张开,将万物都置于其绝对统治之下!
在江心龙侍残骸的核心处,一点极致的亮光骤然爆发!随即,那光芒疯狂膨胀,仿佛一轮冰冷的、暴烈的太阳正从浑浊的江水中悍然升起!
在停止攻击的命令下达前,炮火仍在惯性般地倾泻,然而,所有射向那光芒核心的金属弹头,在进入其周围一定范围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极致高温的墙壁,瞬间变得通红、软化、继而熔化成炽热的铁水!
这些通红的液态金属如同悲伤的雨滴,无力地滴落回江水之中,发出连绵不绝的“嗤嗤”声响,蒸腾起大片大片的白色水汽,却根本无法触及那光芒中的存在分毫!
整个天空,不知何时已被那核心处散发出的光芒映照成一片凄厉、绝望的血红色,仿佛整片天穹都被点燃,正在无声地燃烧、崩塌。
在无数道惊恐目光的注视下,在那轮“太阳”的中心,龙侍那焦黑残破的躯壳如同枯萎的花瓣般悄然剥落、消散。
一个消瘦的、人形的身影,缓缓地自无尽的光与热中站起。
他看起来如同一个苍白的少年,赤身裸体,肌肤是某种近乎透明的、毫无血色的白,与他周身所散发出的、足以焚毁世界的恐怖热量形成诡异而骇人的对比。他静静地站立在江面之上,仿佛脚下不是波涛,而是坚实的大地。
男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眼底是流淌的、熔岩般的炽金色,古老、威严、漠然,不含一丝人类的情感。
青铜与火之王——于两千年后重生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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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那片毁天灭地战场十多公里外的一处峡间溶洞。
远方天际那诡谲的血色一直延伸到了此处,溶洞内壁的水珠滴答声变得异常清晰,每一滴都敲在留守众人忐忑不安的心弦上。
被囚禁的赏金猎人们紧张地望着洞口的方向,无人知晓远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感到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慌在无声蔓延。
全副武装、神情冷峻的战士们正严格执行命令,将溶洞深处那些被逮捕并关押的赏金猎人们逐一押出,通过洞口平台登上来接应的快艇,分批次运走。
这些猎人大多面色惶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何种命运,但任何稍显激烈的反抗意图,都会立刻被四周制高点上冰冷的枪口所指,之前几个试图暴起的同伴已被毫不留情地射杀,尸体就倒在旁边,鲜血尚未完全凝固。
在绝对武力和死亡示范面前,剩下的人只能选择麻木地服从。
突然,当又一批猎人被推搡着走向洞口的小船时,旁边一个临时关押平台上,一个长相原本颇为喜庆、此刻却写满了惊恐与无助的年轻男人猛地扑到栏杆边,朝着带队军官大声哀求道:
“喂喂喂!同志!长官!能不能把我也送走!我真的没犯什么滔天大罪啊!我就是个盗墓的!送我去坐牢也行,判多少年我都认!别让我留在这里了!求你了!”
老唐是真的怕了,只想立刻远离这个地方。
就在不久前,他从一个短暂而不安的浅睡中惊醒,梦里是燃烧崩塌的巨大城池,烈火灼烧着青铜,还有一个稚嫩又清脆的男孩声音,带着哭腔和依赖,在一片火海中一遍遍急切地呼唤着——
“哥哥…哥哥!”
即便身体疲惫不堪,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恐慌却让他再也无法合眼,心脏疯狂擂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恐怖感紧紧攫住了他,仿佛再多停留一秒,就会有无比可怕、远超他理解的事情发生。
“闭嘴,老实待着!”
一名戴着黑色面罩的战士走上前厉声呵斥。在他们的信息记录里,这个叫老唐的盗墓贼没有言灵,只是个手脚不干净的普通人,罪不至死。只要他安分,后续自然会从轻处理。
但老唐觉得自己一秒钟都没法再待下去了!那莫名的恐慌如同冰水灌顶,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竟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挣扎着站了起来,眼神空洞而狂乱,如同一条被逼到绝境的丧家之犬,浑浑噩噩却又异常执拗地朝着洞口的微光、朝着那艘即将离开的快艇方向踉跄跑去!
“站住!三个数之内停下!否则我们会立刻开枪!”领队的军官瞳孔一缩,抬起手厉声警告,周围所有枪口瞬间锁定了那个奔跑的身影。
“三!”
脚步声未停,反而更快了。
“二!”
那身影跌跌撞撞,却异常决绝。
“…”
军官的眼神彻底冷下。
“一!”
就在军官即将挥手下令开火的瞬间,那个已经扑到快艇边、几乎要摔进去的男人猛地扭过头咆哮出声!
“给老子滚啊——!”
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狂暴至极的威慑力,完全不似他平日那怂包的模样,更像是一头被彻底触怒的狮子!
军官到了嘴边的命令猛地噎住了!周围所有手指已经压在扳机上的士兵们也仿佛集体被施了定身术,僵立在原地!因为在老唐猛然回头的那个瞬间,他们从这个年轻人那双因恐惧和绝望而几乎裂开的眼眶里,看到了某种……远比发怒的狮子还要恐怖千万倍的东西!
那是一种深藏的、冰冷的、属于捕食者顶端的绝对威严。仿佛如果他们再发出任何一个音节,再做出任何一个威胁性的动作,那隐藏在惊恐表皮下的东西就会彻底跳出来,以绝对残酷和高效的方式,将溶洞内的所有人屠杀得一干二净!
那是源自血脉深处的震慑,是低阶生物面对至高存在时最本能的恐惧和臣服!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战栗。
不清楚身后情况的老唐连滚带爬地翻进了快艇,一屁股坐在驾驶座上,手忙脚乱却又异常迅速地启动了引擎。
快艇发出一声咆哮,激扬起大片白色的浪花,猛地调头,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股脑地冲出了溶洞,很快便消失在昏暗的水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