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纳克河畔,卫燃等人和德国伞兵的反复拉锯并没有因为天空中飘落的伞兵和滑翔机结束,反而愈演愈烈颇有些不死不休的架势。
在枪炮声中,尤其在机枪的嘶吼中,驻守在这里的游击队员们拼着巨大的伤亡一次又一次的将渡河的德国伞兵赶了回去。
可最终,随着阻击力量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德军士兵强渡了乌纳克河,朝着他们这处阵地发起了冲锋。
万幸,就在这个时候,卫燃等人的身后又补充来了一波游击队员,并且及时甩出一串手榴弹将冲上来的伞兵们又赶回了河岸。
“教导员离开了吗?”
战壕里,一个三十多岁的游击队员朝着补充来的帮手问道。
“他撤离之后会有人通知我们的,但是现在我们还需要再拖延一些时间!”
赶来的帮手中,一个穿着制服的军人话音未落,已经举着冲锋枪开始了扫射。
有了这些生力军的加入,这片岌岌可危的战线再次稳固下来,卫燃也不再和米洛什比拼速度,反而稍稍上抬枪口,在河对岸寻找着拥有更高价值的目标。
“就是你了...”
卫燃很快便盯上了一个举着望远镜的敌人。
那些德军伞兵们是在河道北岸,而卫燃等人则是在河道南岸。
这个小小的优势对于狙击手来说却是巨大的福利——他可以清楚的通过对方望远镜的反光来进行瞄准。
“德拉甘,米洛什。”
卫燃调整瞄准镜的同时提醒道,“河对岸,望远镜反光。”
“有四个人”
德拉甘将望远镜的聚焦点移动过去之后说道,“不到500米,450米。”
“一起吧”卫燃说道,“我打最右边那个”。
“反光的交给我吧”米洛什说道。
“中间那个是我的了”
德拉甘说着,已经将望远镜换成了不久前抢来的半自动狙击步枪。
“3、2、1、开枪!”
随着德拉甘的口令,卫燃和米洛什同时扣动了扳机,稍晚了半秒的时间,德拉甘也扣动了扳机。
“砰!砰!”
清脆的枪声过后,远处来自望远镜的闪光消失,他旁边也有两个人胸口相继中弹。
“砰!”
米洛什比卫燃先一瞬开枪,对岸仅剩的那个疑似和指挥官站在一起的人还没来得及完全缩回掩体,他的伞兵盔便被子弹击中。
被他们打死的人还没来得及引起对方的混乱,三人又将枪口对准了对岸负责压制的机枪。
然而,无论是刚刚的增援还是狙杀对方的前线指挥官,随着越来越多的伞兵对他们的阵地发起攻击,他们这里的境况也再次变得艰难起来。
“你们谁还有多余的子弹?”
就在这个时候,战壕里一个年轻的士兵问道,“我只有最后五颗子弹了!”
“你们两个还有多少?”德拉甘问道。
“两个弹匣”一直在留意余量的卫燃立刻答道,“其中一个在枪上”。
“一个弹匣,已经装在枪上了。”米洛什跟着答道。
“我还有三个弹匣”
德拉甘说着,已经摸出其中两个递给了米洛什,后者也没拒绝,任由他将那俩弹匣放进了他的上衣口袋里。
“节省弹药,重点关注机枪手和迫击炮。”德拉甘提醒道。
“砰!”
卫燃和米洛什用枪声做出了回应。
随着他们手中那支枪各自跳出一枚弹壳,对面的机枪也跟着安静下来。
在战壕里的游击队员们开始有意识的节省弹药之后,对面的伞兵也更加容易冲上来,并且距离他们的阵地更近了。
“手榴弹!”
随着远处传来的命令,卫燃三人也跟着松开步枪拿起了摆在手边的各式手榴弹。
这些手榴弹里有德国人的,有意大利的,也有苏联甚至英国的。
卫燃此时抄起来的,便是一颗难用的RGd33手榴弹。
这颗手榴弹的破片套还在,“香烟引信”也还在,这或许是仅有的好消息。
冒险探头看了眼冲上来的敌人,卫燃略微估测了一下双方的距离,随后和周围人一起,将手榴弹用爆发力甩了出去。
“轰轰轰——!”
连成片的爆炸中,已经冲上坡地的伞兵们即便及时的卧倒也被炸的死伤一片,而紧随其后甩出去的第二轮手榴弹,也成功的将他们赶了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游击队员沿着交通壕跑了过来,找到了这片阵地的负责人。
“机枪手掩护,其余人后撤!”
这片阵地的指挥官发出了命令,战壕里的游击队员们也立刻扛着伤员开始了后撤。
等包括卫燃三人在内的游击队员撤退到了更往后的阵地,战壕里的机枪手们也在大家的掩护下开始后撤。
相应的,那些刚刚被打退的德国伞兵也发现了端倪,连忙开始了重新渡河。
利用这点时间差拉开了距离,游击队员们在指挥官的带领下开始了相互掩护着后撤。
“我们就把阵地让给他们吗?”一名游击队员问道。
“我们去山上更隐蔽的战壕”
那名前线指挥官大声解释道,“这样至少能躲开德国佬的战斗机,能让我们少损失很多人!”
随着他的解释,众人也相机分散开,躲在了这条山涧两侧的山洞或者石头后面。
这一次,在德拉甘的暗示下,卫燃和他刻意没有和米洛什站在一起。
卫燃自然能看出来,德拉甘开始放米洛什单飞了,他在帮对方长出猎人的脑子。
“你就不怕他遇到意外?”卫燃朝蹲在旁边的德拉甘问道。
“雏鹰总有离巢的时候”
德拉甘自信的说道,“米洛什是个聪明的小伙子,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砰!”
说话间,两人同时开了一枪,一个击毙了端着机枪的敌人,另一个则击毙了一个背着无线电的敌人。
这里确实比刚刚的岸边要更加的易守难攻,但越来越多的德国人已经成功渡过了乌纳克河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在双方反复的拉锯战中,时间渐渐来到了中午,远处竟然飞来了第二批德军运输机。
不过这一次,不等那些滑翔机和伞兵展开降落伞,便肉眼可见的遭到了防空机枪和火炮的猛击。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这支队伍也再次接到了撤退的命令,在且战且退中,从山顶完成了撤离。
但战斗却并没有结束,他们这支队伍虽然损伤惨重,但在简单的补充了弹药之后,便立刻又迂回到了小镇的外围,开始了对德国伞兵的反包围。
从这个时候开始,德拉甘似乎有意在放米洛什自己一个人战斗,他反倒继续选择和卫燃进行搭档。
在这场以拖延时间为主的战斗中,从天而降的伞兵们在初始的猛打猛冲之后,随着弹药的消耗也开始显出疲态,而且愈发的后继无力。
随着空中的战斗机开始返航,还活着的伞兵们被驱赶到了镇子边缘的这一片墓地固守待援,卫燃和德拉甘也再次汇合了刚刚一直在独自战斗的米洛什。
“当初我们三个也是藏在墓地边才活下来的”
距离墓地不到400米远的一座破房子里,米洛什说道,“在科扎拉”。
“是啊”
德拉甘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残缺的右手,“当初多亏了你们...也多亏了那个德国医生。卫,那位先生叫什么来着?”
“格哈德,格哈德·费舍尔。”卫燃近乎下意识的答道。
“我感谢那位先生”
德拉甘一边拆掉右手绑着的那个代替手指头的木板一边说道,“但我们可没有侵略别人的土地,所以我可不会放过躲在墓地里的人。”
“砰!”
说完,德拉甘举枪抵住左肩,朝着墓地的方向开了一枪,精准的击中了一名伞兵的面门。
“你能这么想让我松了口气”
米洛什说着,同样举枪搭在墙角处扣动了扳机——他同样击中了一名伞兵的面门,下意识如此。
这一次,卫燃却并没有急着开枪,反而取出了金属本子里的禄来双反,分别给德拉甘和米洛什各自拍了几张照片,又冒险给远处的墓地以及周围的游击队员们拍了几张照片。
不慌不忙的躲到被炸毁的建筑残骸里面取出装有烧饼的木头箱子,卫燃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夹满了灌肠的烧饼之后立刻将其收起来。
嘴里叼着烧饼,他却用工兵铲在墙上凿开一个射击孔,然后又将苏军斗篷铺在地上趴好,这才一边吃一边举枪瞄准了墓地里的伞兵们。
“砰!”
清脆的枪声中,卫燃同样命中了一名伞兵的脑袋,并且紧随其后第二次扣动了扳机,给第二名伞兵的脑子里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在这场以生命为代价的点名游戏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渐变暗,卫燃三人的这场点名游戏也随着能见度越来越低不得不停了下来。
等他钻出藏身的建筑,德拉甘和米洛什已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见状,卫燃也没有去找,索性重新钻进这座坍塌了一半的房子里。
寻了个不会漏光的角落,他从金属本子里取出马毛长包,点燃酒精灯煮上了一壶咖啡,随后又取出装有烧饼的箱子,从里面又拿出了两个充当晚餐的烧饼夹菜。
几乎就在煮好的咖啡顺着导流管滴进水壶里的时候,外面也传来了德拉甘喊他的声音。
以最快的速度将咖啡萃取壶塞进包里收起来,并且又额外拿了几个烧饼夹菜出来,卫燃这才应了对方的呼喊。
不多时,德拉甘和米洛什各自拎着饭盒以及水壶从外面钻了进来。
“我刚刚吓坏了,还以为你中枪死了呢。”
德拉甘说着,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卫燃的身旁,随后将带来的一盏带有玻璃罩的蜡烛灯摆在了一把断了靠背的椅子上,又掏出火柴将其点燃。
当微弱的火光将这个狭小的空间照亮,米洛什也将一个略显烫手的德军饭盒递给了卫燃。
“是类似牧羊人炖肉的晚餐”
德拉甘靠着墙打开他自己的饭盒解释道,“中午的时候,德国人的战斗机扫射了亚历山大家的羊圈,他养的山羊都死了,他也死了。”
“他的妻子娜达太太把被打死的羊都拿出来做成了晚餐”
米洛什补充道,“她...我听说她来自克罗地亚。”
“她也是个党员”
德拉甘说道,“她来自哪不重要,就算她来自德国都不重要。”
“就像那位医生吗?”米洛什问道。
“我不知道”德拉甘在沉默片刻后答道。
“如果我遇到了那位医生呢?”
米洛什话音未落,那盏蜡烛灯也因为玻璃罩没有关紧被晚风吹灭,这座破房子里也重新陷入了黑暗。
“如果我在我的瞄准镜里遇到那位医生呢?”米洛什重复问道。
“我不知道”
德拉甘再次答道,并且拉上了卫燃,“卫,你有答案吗?”
“要看你在哪,要看你遇到了他多少次,要看他在做什么。”
卫燃沉闷的答道,“杀死一个人很容易,尤其对于我们这些枪法还不错的人来说更容易。
但怎样放过一个真正无辜的人很难,尤其对于我们这些枪法还不错的人来说更难。”
“我有些糊涂”米洛什茫然的说道。
“等你的瞄准镜里出现他的时候,你会有答案的。”卫燃叹息道。
“你遇到过那样的情况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是德拉甘,来自罗马尼亚的德拉甘——此时的罗马尼亚仍旧是德国人的朋友。
“你在担心什么?”卫燃直白的问道。
“没什么”德拉甘的语气中有没能藏好的慌乱泄露了出来。
“当初那座废弃教堂地下室里的行李箱还在吗?”卫燃换了个话题。
“如果那里没被发现的话,肯定还在吧。”德拉甘叹息道,“我答应送他们回家的。”
“但愿还在吧”
卫燃说着,从他的套杯里拿起两个烧饼分给了德拉甘和米洛什,“尝尝这个吧,你们回来之前,一个我不认识的游击队员送来的。”
“这是什么?”米洛什接过一个夹满了咸菜的烧饼好奇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卫燃胡乱敷衍道,“但是味道还不错。”
借着食物岔开话题,三人默契的不再提及瞄准镜里可能出现的人。
但卫燃也好,德拉甘也好,他们都清楚的知道,当米洛什开始思考瞄准镜里可能出现的人,以及要不要对他开枪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长脑子了——猎人的脑子。
用已经算得上丰盛的晚餐填饱了肚子,卫燃又慷慨的分给他们二人一些水壶里兑水的意式浓缩咖啡,随后三人重新举枪,瞄准了几百米外的墓地。
如果此时一定要感谢一些什么的话,如果让卫燃来选,他肯定会选对方使用的FG42伞兵残废枪。
那些破枪开火时巨大的枪口焰简直像个自瞄挂一样吸引着他们的枪口移动过去并且扣动扳机。
同样的,在卫燃的提醒下,米洛什和德拉甘也奉行着每开一枪立刻翻个身的准则,躲避着对方可能存在的狙击手。
这一夜,卫燃不清楚也没数过自己打死了多少敌人,但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凌晨,他们才收到了转移的命令。
也就是在收到命令的同时,卫燃眼前的一切也被白光彻底笼罩。
结束了吗?
应该还没有结束吧...
卫燃暗自叹息,他的内心,已经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