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寒羽察觉到秦枭情绪低落，不禁转眸看去，见其一直盯着相握的手，指尖一颤，依依不舍地将手抽了出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墨寒羽以为他不喜自己如此缠人，嘟囔着将果子送到他嘴边，“你要不要来一口？”
“……不用。”
秦枭不明白墨寒羽知道了什么，但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他却开始难受起来。
因为什么？
因为墨寒羽拿到了果子，得到了想要的态度以后，就轻而易举地放开了他吗？
不再纠缠一下吗？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可以如此轻松的松手了吗？
秦枭愣愣地盯着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年微凉的体温。
顷刻，揉了揉眉心，对自己有些好笑。
他想嘲笑自己的胡思乱想，却怎么也勾不起唇，反而愈发难受。
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这么容易放开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发现我在难受，为什么……还在笑？
种子不期然掉落，接触到土壤的那一瞬间发出了芽。
秦枭安静地垂着头，一只手将神色掩的彻底，阴影盖在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正喜滋滋吃果的墨寒羽忽然顿住，看向旁边似乎在阖眼假寐的秦枭，敏锐察觉到其情绪愈发阴沉。
但不是刚才还给他果子吃吗？怎么突然变天了？
虽然秦枭呼吸轻缓一如寻常，但墨寒羽了解他。秦枭向来是会隐忍藏匿的，其情绪内敛隐晦，若不仔细观察定然察觉不到，甚至就此忽略。
墨寒羽没有惊动秦枭，细细观察着他，发现他放在身旁的指尖开始颤抖时，握了上去。
他的手指属于修长那一类的，不如秦枭根骨分明，但好在能将其覆盖，甚至长出微末。
秦枭的手在他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剧烈颤了一下，很快平息。但墨寒羽握着他温热的手指，揉了两下指尖一转，顺着手背向下，与其十指相握。
秦枭却忽然抽手，像是被雷电击中般，整个人往旁边靠，和他拉开距离。
“墨寒羽……”
墨寒羽正不知所措，听到秦枭唤他，轻轻应了声。
“你——”秦枭似乎想问什么，张了张嘴，却又合上了。
“怎么了？”墨寒羽直觉这是个十分重要的事，追问道。
秦枭终于露出一只眼睛，冷清清看了他一眼：“不，算了……回去再说。”
墨寒羽手指微紧，不知秦枭为何在这短短几息间变了个样，莫名有些不安。
秦枭没有理他，转眸瞥了眼周围暗戳戳关注这边的几人，冷漠异常。
收到目光的几人心中暗啧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转移了视线。
尹玺晦心中哂笑，看向身边低头喝茶的仇璞玥，轻挑下眉：“这茶泡的不错。”
仇璞玥手指一顿，轻笑道：“你教的嘛……”
尹玺晦眼帘微垂，眸色愈深。
尹玺晦喜欢喝茶。而仇璞玥泡茶的手艺仅限于放完茶叶后拿开水冲泡，味道也仅限于能喝，算不上好，偶然一次喝到尹玺晦泡的茶水后起了兴致，于是尹玺晦便手把手教她，自仇璞玥学成之后，大部分时间由她来冲泡。
自从七年前的驯魔师大赛后，仇璞玥因害怕面对父亲继母一家，接受了尹玺晦的邀请，一直住在他的府邸。而就像尹玺晦与她承诺的那样，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也没有人来打扰。
简直……如同金屋藏娇一般。
仇璞玥当时还小，从未往那方面想过，但随着岁数增加，渐渐感觉到不对，可哪怕此时再回顾尹玺晦的言行举止，也找不出半分不妥。她也不认为自己有被金屋藏娇的资本，想了半天只觉自己胡思乱想的本领又高了几分。
仇璞玥垂眸望着杯中热气氤氲的茶水，手指紧了几分。
“有点慢啊……”尹玺晦忽然开口，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手中发热的玉牌，眉间一挑，似乎看到什么有趣的事。
“确实。”夏无了将手中葡萄扔进嘴中，直起了身，狐疑道，“已经超过约定时间了。”
“出什么意外了吗？”兰淮秋担忧。
“意外应当是有的……但不知是哪方面。”沈宥歌笑了笑，收起凌空棋盘，“等他们来了问问吧。”
“你看到什么了？”秦枭注意到尹玺晦的神情，发声问道。
尹玺晦转眸看他，笑了下：“一个长辈发来的东西。”
“是你那个姑奶奶吗？”兰淮秋倏然想起当天在街边看到的那个身影。
“嗯。”尹玺晦点了点头，瞥了眼仇璞玥的脸色，心中了然。
兰淮秋还未和她说过。
“哦。”
尹玺晦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众人便以为是家中什么事，不好打听他人隐私，便不再追问。
仇璞玥欲言又止，她想问那个姑奶奶是谁，为什么从未听他说过。但转而又想到尹玺晦从未和自己提起过家中任何一位，无论是高坐帝位的父亲还是稳坐后位的母亲，如此看来这个姑奶奶好像也没有提起的必要。
尹玺晦以为她也在好奇，翻开玉牌大方地亮给她看：“喏，就这些。”
这大大出乎仇璞玥的意料，迟疑片刻凑了上去，却在看清字的那一刹顿住了，看完全部，眼露诧异。
“怎么——”
仇璞玥刚发出疑惑的声音，房门打开了。
“抱歉，来晚了。”
人未至，声先行。
许是以学院的名义约定的训练赛，迟到的众人穿着均是学院制服——专门为打斗定制的服装，兼顾美型耐操，不仅能完美展现个人身材，料子看上去还十分昂贵。
“这一身至少十万。”陈寞估摸着，眼中闪过惊异，感叹其财大气粗。
“单位是？”兰淮秋对这些不太了解，看了他一眼。
“金币。”尹玺晦接过话茬。
没见过世面的几人倒吸口凉气。
“这玩意儿值十万？！”苗楷桀不可置信，失声道。
“咳咳——！”
夏无了想拦截，却为时已晚。那道没见过世面的惊叹已然传进刚进门的几人耳中，面上不禁露出几分异样。
没出息啊……
夏无了暗暗扶额，虽然她自己刚才也在惊叹。
这边意识到自己的表现过于粗俗，那边又因为听到那声惊愕的疑问踌躇不前，气氛就那么凝固住了。
面面相觑，气氛死寂。
“怎么都站在这儿？走错了？”
熟悉的声音打破这份尴尬，夏无了立即听出是当初和自己交谈的声音，目光烁烁，见一黑发青年从人群走出，面上有些奇怪。
“那个……学长，就是——”阮瑀想到方才听到的，有些无语，对于本身名气就不好的玉石学院又多了几分轻视。
“其实也没有，组团买一身八万左右。”秦瑾逸忽然开口，认真回道。
“哦……”苗楷桀恍然大悟，“那也蛮贵的，贵校真有钱啊。”
“啊也没有，主要是用那个赛事奖金……”
“咳咳——！！”
眼看两人就要那么旁若无人地聊起来，夏无了连咳两声打断，站起身微笑着朝墨寒殇示意。
“是路上出事了吗？”
“啊，没有……”墨寒殇看了眼被秦玖鸢强行拽住嘴的秦瑾逸，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你们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众人一头雾水。
仇璞玥面色差了几分，想到刚才看到的文字。如果是真的……
“方才赛事方紧急召唤各个学院的领队去开会，我们这边因为选领队耽误了会儿，抱歉。”墨寒殇缓步走来，观察着众人神情，“所以，你们不知道吗？”
“……我们并未收到通知。”夏无了想到什么，面色沉了下来。
墨寒羽早在众人进门前就戴上面具，如今望着墨寒殇欲言又止的脸，有些不耐：“有什么就说。”
“通知说要在规定时间内去指定地点开会，若不去视为自动弃权，如今时间已过，你们可能……”
众人面色一变。
夏无了手指一紧：“那，还有——”
沈宥歌：“我们有人去的。”
“什么？！”夏无了猛然转头，吃惊。
不止夏无了，尹玺晦与墨寒羽都有些意外。
“咱谁去了？”秦枭心中暗自盘算没来的几个，心中猛然掀起不祥的预感，“该不会——”
“是的。”沈宥歌微微一笑，“我之前让穷奇去那边转转，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穷，穷奇吗……”兰淮秋想到什么，嘴角微抽。
“好歹没有被动弃权不是？”苗楷桀安慰她。
“他是怎么通知你们的？”夏无了放下心来，问坐在旁边的墨寒殇道。
进来的众人见要寒暄一会儿，自觉找位置坐下，听着几人交流。
“赛事方发了通讯炁器，你没有？”墨寒殇掏出刻着密密麻麻文字的金属铁片，问道。
“有啊，但他们根本没说。”夏无了取出铁片，扔给他看，“不是这个吗？”
墨寒殇反复比对，点了点头：“那奇怪了，为什么你们没有——”
话语戛然而止，双方均想到了某种可能。
“……不会吧？”墨寒殇嘴角抽搐。
夏无了心烦意乱，冷笑几声：“希望不是如此。”
“……怎么了？”兰淮秋不明白为什么气氛忽然变得如此阴沉。
苗楷桀笑容渐浅，凑到她耳边轻声给她解释。
大赛前忽然开展会议，邀请所有队伍领队参加，用的是统一发放的炁器联络，咋看联络设备良好的情况下只有他们没有收到，而且还在通知后面加上如此严重的后果……
“搞针对？为什么？”兰淮秋诧异下又有几分愤怒。
“只是猜测……”苗楷桀无奈笑着。
“八九不离十。”墨寒羽漫不经心地添了把火，“这次比赛本就没人看得起我们学院，要不是再不参加就面临解散，谁会过来？”
这句话夏无了几人听的难受，对面听着更难受。
“当着咱们面讨论这些……是太看不起咱还是太放心了？”阮瑀嘟囔着，被阮盈栎用目光制止。
“左右跟咱没啥关系——”
“需要帮忙吗？”墨寒殇却忽然问道。
“学长？”阮盈栎吃惊地看着他，试图在他脸上找到开玩笑的成分，但并没有，于是又扭头看其余几位，却发现要么一脸平淡好似早就知道他会这么做，要么欲言又止。
她不明白为什么就连总和墨寒殇唱反调的徐学长都在沉默，但这明显不是个理智的决定。若是乌龙也就罢了，万一真是在针对玉石学院，那他们不落井下石已经算仁至义尽，何必搅和进来？
针对玉石的肯定不只有大赛方，想开这个邪修学院的先例必定会遭到多方势力反对，在这种情形下若要站队邪修，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
更何况雨华还是对邪修缚尸者这种相当敏感的国家。
阮盈栎想不明白一向聪慧的墨寒殇为何会忽然有这般念头，看样子其他学长竟然还十分理解。
是因为谁吗？
阮盈栎眸色变了几变，直觉看向姿态懒散的白发少年。少年仍旧戴着那张白色面具，看不出表情，只能从细窄的眼眶中看到那双散漫的蓝色眼眸。
幸好，柳湘月及时出声阻止：“墨寒殇，你别同情心泛滥好吗？”
墨寒殇皱眉：“我怎么——”
“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用了。”夏无了见对面有要吵的趋势，连忙摆手拒绝，“我们会解决。”
“大不了解散呗。”苗楷桀讽刺一笑。
夏无了皱眉看他。
“……对不起。”苗楷桀沉默片刻，低声道。
这个学院花费院长多大的心血，他们都有目共睹。尽管苗楷桀只是随口一说，但哪怕是这样的假设，也让夏无了无法容忍，更让受了恩惠的他们心中难安。
“穷奇有消息吗？”秦枭问沈宥歌道。
“会议已经结束了，我们同伴已经发来了消息。”墨寒殇不再理柳湘月，看向众人，“你们那边呢？”
秦枭忽然注意到，墨寒殇在说出“同伴”二字时，阮盈栎几人的眼神有些奇怪。
秦枭微微皱眉。
“有了。”沈宥歌食指轻点太阳穴，温和一笑，“他很快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