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雄和柳乘风两人微微弯腰拱手,心里无比的紧张。
他们原本是要打算告辞离开了,可听了叶千尘的话又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而叶千尘见他们如此,却也只是轻轻笑了一下,之后便再次端起了酒杯邀两人共饮。
待酒水下肚,叶千尘便又若无其事的问道,一如此前聊天的口吻。
“两位世叔,这些日子生意可还好做?”
说完,便又兀自给两人重新斟了一杯。
两人心乱,不知道叶千尘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就对视了一眼。
之后,柳乘风便尴尬的开口笑道:“哎,小生意还凑合,但大生意就有些难了。”
“如今四境都不太平,往来的商路基本上都断了。公孙家或许还好一些,毕竟这等时候多是需要钱的人,可我柳家就不那么好过了!”
说着,柳乘风就不好意思的微微红了脸,转头看了叶千尘一眼就继续道:“王爷也知道,我柳家的产业大多都是楼子,这等生意放在盛世那自然是日进斗金,可若是乱世……呵呵那可就有点门可罗雀了!”
“毕竟乱世人人都想着温饱,也就没有那个闲心想着消遣了!”
说完,柳乘风不由的就露出了一丝无奈。
然而他刚说完,坐在对面的公孙雄就跟着轻笑了一声开口道:“柳老弟谦虚了,盛世也好乱世也好,总是影响不到有钱的贵族的!”
“在那些偏远的地区,柳家的楼子从来都不是门庭若市的,充其量也只是柳家对外的牌面,以及占据一些房产和地产!”
“可是类似于长安城的这样的地方,柳家的楼子可都是夜夜灯火通明的啊!”
说着,公孙雄有意无意就多了一丝讥讽的笑意,只是不知道他这笑是在针对于柳家,还是说在针对于那些花钱买乐子的有钱贵族。
而在这般笑了一下后,他又突然认真了起来并皱起了眉。
“如今来我公孙家的票号和典当行的人的确多了,但他们却都不是来存银赎回,而是兑取和典当的!”
“我公孙家的生意挣取的是利息,可若是人人都来兑取和典当,那我们看似兴旺,实则已经不赚钱了!”
“尤其是典当的!”
“诚如柳老弟所说,乱世之下人人都想着生存,而手里有现银则给他们无比巨大的安全感!”
“兑取就不说了,我公孙家责无旁贷,否则我们票号的牌子可就砸了!可是典当……”
说着,公孙雄就无奈的摇了摇头。
“如今典当的人已经很少有想着赎回了,而且只要给银子他们是什么都往来拿!”
“而典当行,倘若没有人赎回,我们拿着那些破烂货也根本产生不了利益,甚至于长此以往下反而还会出现亏损!”
“别的不说,如今我公孙家门下典当行的仓库大多数都已经盛放的满满的,而且越是偏远的地区就越是如此!”
“赶着当下这个行情,那些过了票期的根本就处理不掉,而没过票期的我们轻易又不能处理,如此一来这生意啊基本上就有点做死了!”
“哎,乱世啊!最难的就是普通老百姓了,在灯火通明的楼子里看不出这世道的艰难,可是在我公孙家的典当行里却是处处都能看见人生疾苦啊!”
说着,公孙雄就忍不住叹息道。
然而听了这话,柳乘风却是撇了撇嘴。
“老哥你何时变得这般忧国忧民了?你公孙家号称大秦首富,那银子还是不都从那些贫苦老百姓上扒来的吗?”
说着,他就忍不住讥笑了一声。
“哼,我公孙家的银子是大多都来自普通老百姓,可我们挣的堂堂正正,从不昧良心!”
“不想你们 ……哼!挣的银子上都带着姑娘们的血!”
听着柳乘风的话,公孙雄脸色一变,当即就回怼道。
“你……”
柳乘风气急,被怼的满脸涨红。
然而就当他要出口反驳的时候,叶千尘突然轻轻一笑道:“两位世叔莫动怒,今日咱们就是随口聊聊!”
“千尘知道两位都是心忧百姓社稷的良商,你们虽然各有财路,却也都挣的明明白白,倒也不用分谁贵谁贱!”
“这天下的生意都是跟着需求来的,说到底还都是朱门酒肉臭,看不见路边冻死骨啊!”
“柳家的生意是盛世的华盖,而公孙家的生意却像是乱世的一面明镜了!”
“什么时候你们两家的贵客都能依着规矩颠倒,或许这世间也就没有那么多疾苦了!”
说着,叶千尘也忍不住深深叹息了一声,接着道:“这大秦的盛世江山多少是有些虚妄了!而两位世叔能不昧着良心做生意,在千尘看来已然是天大的善人了!”
“然而……呵呵,生于民也自当养于民!我等王公贵胄是如此,尔等富贾小贩也当是如此!”
“古人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生意人应该怕的不是钱难挣,而应该怕自身为富不仁,从而彻底断了自己的财路!”
“毕竟这天下的百姓有时候的确温驯如羔羊,可有时候却也是能凶煞如屠夫的!”
“其他暂且不论就以我北境来说,身处边关险地百姓的日子过的那是当真苦啊!”
“一边他们要努力生存养活一家老小,一边又得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卫国戍边!”
“内地的人,身处贫困还有身外之物可以典当,可他们能够典当的怕也就只有那一条性命了!”
说完,叶千尘脸上便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几分悲凉,之后更自顾自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呵呵,自我父亲到如今,朝廷总是说我北境百姓就只认侯府王府不认朝廷!然而他们却从来不会想,朝廷自始至终都没有给过他们恩惠,这又如何让他们对朝廷心存感恩并臣服呢?”
“就以此次北境之战来说,我叶千尘千里驰援就只为救那数十万百姓于水火,然而朝廷想的却是直接放弃北境,任由那数十万百姓惨遭北蛮人的蹂躏!”
“我北境的百姓苦啊!”
“且不说连年征战,赤地千里十不存一,而活着的人如今更是连一口清水米汤都吃不上!”
说着,叶千尘脸上的悲痛之色就越加的深厚。
而在说完看了两人一眼后,他更是深感苦涩无力的摇了摇头道:“两位世叔或许不知那幽凉两州的百姓这些年都过的是什么日子!”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长安城高门大户里的猫狗恐怕都过的比他们要好上十倍百倍!”
“呼……北境荒凉,因为雨水稀少可耕之地的收成还不足内地的十分之一!而且那里冬日严寒无比不说更是十分漫长。每一年且不说饿死的,仅仅是冻死的那都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说着,叶千尘又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过这一次他却不是一饮而尽,反而拿在嘴边细细的品尝着。
而且一边品,一边还抬头轻轻的看向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