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之下的西海湖水，冰冷刺骨。
玄履只觉得四肢百骸仿佛被冻住一般。
头顶上的冰窟在渐渐地合拢。
射下水面的阳光也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突然涌动上来。
玄履顺着麻绳攀附到虎蛟的身上，掏出腰间的铜剑便对着这怪物一阵猛扎。
鲜血飘散在湖水之中。
虎蛟受了痛楚，在湖水之中上下扑腾，挣扎不休。
玄履死死地抓住虎蛟的侧鳍，竭尽全力屏住呼吸。
心脏跳动得愈来愈快。
胸腔像要炸裂开来。
虎蛟的蛇尾一下子抽在玄履身上。
“咳咳！”
玄履冷不防呛了一口水。
霎时间，身体脱力般向下沉去……
耳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远很远……
玄履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了湖底，身体与飘摇的水草融为了一体。
眼前突然变得格外明亮起来，身体不再冰冷，反而涌起一丝暖意。
玄履的意识，渐渐模糊……
“咚！咚！”
“扑通！”
“快救人！”
“坚持住啊！”
耳边似乎有一阵杂乱的声音响起。
玄履想要努力地睁开眼睛。
眼前似乎有个人影。
是……兄长吗？
玄履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个黑影。
“喂，别睡过去啊！”
“该死，他好像没气息了！”
身边的声音飘渺而遥远。
没气息……他们……是在说自己么？
玄履脑袋仍是晕晕沉沉。
自己这是在哪儿？
“快！想办法把他呛进去的水压出来！”
“一二！一二！”
巨大的压力不断挤压着胸腔。
一阵剧烈的疼痛突然从胸前传来。
身上的暖意一下子消失无踪。
玄履只觉得身上一阵冰冷，“哇”地一下吐出一口水来。
“咳咳！咳咳！”
玄履躺在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呼！还好还好，差一点儿救不回来了。”
泰丁瘫坐在一边儿，心有余悸地说着。
玄履强忍着疼痛，缓缓撑起身子。
一旁的冰层之上，躺着那只硕大无比的虎蛟，如今已经一动不动，没了气息。
“刚刚这是……怎么了？”
“那虎蛟猛然发力，把你带到水里去了。我们砸开了冰面，看见你坠到湖底深处，便将你捞了上来。”
少年又指着一旁的虎蛟说道。
“幸亏你在水里将那虎蛟刺伤，那虎蛟失血过多，没多久也昏死过去了。我们便用绳索将它拉了出来。”
玄履望向泰丁，只见他气喘吁吁，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还好我会凫水。没想到，你还挺沉。”
“多……多谢。”
“叫你别多管闲事，差点儿把小命都交代在这里。”
“怕什么，横竖不也还活着么？”
玄履轻描淡写地笑笑。
泰丁歇息了一阵，走到那虎蛟旁边，伸手摸着那光滑的表皮。
“不过这东西，倒真是可遇不可求啊。”
少年望着玄履和泰丁，深深地向他们鞠躬行礼。
“多谢你们二位，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泰丁却冲着那少年招了招手。
“你去给我找一把趁手的猎刀来，我可要好好地将这虎蛟，料理一番。”
趁着少年离去的功夫，泰丁让讙讙跳下肩头，将虎蛟的魂魄吸食得干干净净。
没过多久，少年便取来一把柳叶形的铜制猎刀，递到泰丁手上。
玄履好奇地站在泰丁身旁，看他要如何拆解这头硕大的虎蛟。
泰丁手起刀落，用精细开锋的刀刃划开了虎蛟的肚子。
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泰丁熟练地将虎蛟腹中的内脏掏空，上半个身体钻进了腹腔之中，像在搜寻什么。
玄履好奇地伸头在一旁观看。
“哈！找到了！”
泰丁欢呼一声，旋即钻了出来。
玄履看着泰丁手中，托着一块黑褐如琥珀，又带有五彩斑纹的石头。
这石头散发着阵阵腥臭味道，玄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腥臭难闻？”
“所以说你没见识。”
泰丁瞥了玄履一眼，又从那石头上掰了一点儿粉末，用手轻轻捻散。
“你再闻闻？”
泰丁将手指伸到玄履鼻子前。
一股清灵而温雅的香气，带着水藻、木香、苔香，和特殊的沁甜，淡淡飘散开来。
玄履只轻轻一闻，便觉得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这香……闻着好舒服啊……”
泰丁得意地一笑。
“这东西，又叫做蛟涎，是这虎蛟腹中油脂所化，乍一闻腥臭难闻，但若只取少许些微粉末，便可制出奇香。”
玄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泰丁命令仆从将蛟涎收好，自己又攀上虎蛟硕大的头颅，便将那一双蛟目剜了下来。
玄履看着那一双透明的蛟目，在泰丁手中，瞬间变得如同透明的玉石一般坚固。
泰丁凝神看着这两颗浑圆剔透的蛟目，放入了怀中，又转头望向少年。
“好了，我要的就是这些。这虎蛟肉倒是可以吃的，你让村民们带回村庄，可以充当一段时间的口粮了。”
少年连声道谢，欢天喜地回了村庄，叫上了一大帮人，将那虎蛟尸体拖了回去。
“二位，你们帮了村里的大忙，老朽实在是感激涕零，还请受老朽一拜。”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作势便要跪倒下来。
玄履连忙上前一步，双手将老者扶住。
“老人家，万万不可行此大礼。我们……也不过是略尽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也不知道是谁，刚刚差点儿丢了性命。”
泰丁在一旁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这老人家脸上更是神色羞愧。
“我……我是这里的村长，二位冒着生命危险，帮着我们村子，赶走了响马匪徒，又诛杀了这湖中的怪物，老朽……实在是不知该怎么感谢二位才好。”
玄履连连摆手。
“老人家，我们做这事，也不是图你们的感激，全当是为民除害了。”
“二位义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角扈族也不是知恩不报之人，还请二位与我们回到村中，让我们略尽地主之宜吧。”
村长拉着玄履和泰丁的手，盛情相邀。
“这……”
玄履却有些迟疑。
“二位，你们就别推辞了。就成全了村长的一番美意吧。”
那少年也在一旁邀约着。
“去就去嘛，人家一番好心好意，可莫要辜负了。”
泰丁一口答应下来，带着玄履和仆从们，便返回了村庄里面。
村里的人将玄履和泰丁视为英雄一般，夹道相迎。
村长将他们带到村里一处宽敞的空地。空地正中，挖掘出了一个巨大的火塘。
空地上早已铺好了草席和桌案。
便有农妇手捧烹制好的麦仁粥和甜稞酒，放置在案几之上。
几名农夫又将虎蛟肉切割成大块，放到空地正中的火塘里炙烤起来。
虎蛟肉脂膏丰腴，很快便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没过多久，大块大块的虎蛟肉便被装到陶盆里面，端了上来。
村民们跪坐在草席之上，围坐在火塘周围。
玄履和泰丁，则跪坐在村长身侧。
村长举起案上的美酒，向玄履和泰丁朗声道谢。
“多谢二位仗义相助！”
村民们也举起手中陶杯，一脸崇敬地望向玄履和泰丁。
“请！”
玄履和泰丁端起案上的美酒，一饮而尽。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村里的年轻男女们，围着火塘，跳起西疆独有的舞蹈。
泰丁喝得酒酣耳热，趁着酒劲儿，从车里取了鼍鼓，双手交错，击打着激扬的节拍。
玄履也有几分迷醉，一只手支棱着脑袋，斜倚在案几之上。
角扈族人载歌载舞，欢欣雀跃。
玄履望着眼前这热闹喧嚣的景象，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当英雄的感觉，可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