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妇见五人一言不发，面色更冷，一双眼睛里蕴含着强烈的怒气，握着拐杖的手渐渐收紧，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它捏个粉碎。
“怎么，没一个说话的？”
“婆婆，反正……反正我这条命是那一位给的，要不是那一位，我的仇根本报不了，背主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靖王爷说完，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坚定而倔强地看着老妇，紧紧抿在一起的双唇甚至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
“好，你倒是个忠心的。”老妇握着拐杖的手微微松了一分，然而语气依旧冷冽，她的目光在剩下的四人身上转了一圈，嘴角的讽刺愈发明显，“那么，你们又是怎么想的？”
那大和尚面上紧紧地绷着，根本不知道这婆婆到底在想些什么，最后微微一歪头，与他那师弟对视了一眼，在看到他师弟眼中的情绪后也不在犹豫，二人齐齐抬头看向老妇，同声道：
“贫道愿为主人魂飞魄散，只求主人此生无恙。”
老妇原本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些，手指在拐杖上微微摩擦着，一双眼睛在剩下的二人中来回扫视。
再说那女子，听到身边人一个接一个效忠的话语时，心里却是翻江倒海。正如那婆婆所说，他们这些人如今活着，基本没了什么念想，就算有，也都是仇恨。
没了念头的人往往才是最不好掌控的，特别是活够了的人。
对于她来说，来世如何根本无所谓，饮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谁又记得今生是何模样?与其为了来生打算，还不如今生过得逍遥自在，哪怕是魂飞魄散，那又如何，反正来世的她也不再是如今的她……
可是以她的实力，想要违背那一位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但是就这么做一个小丫头片子的手下，她心里更是不愿。与其叫她为一个丫头片子效力，倒不如魂飞魄散来得直接。
心里正这么想着，却听见那阴冷的声音嗤地一笑。
“小妖，你就是想死也要问问那一位让不让！”
女子猛地抬头，看向那散发着邪气的黑衣男子，“邪龙，我的事情关你何事?”
“你想死，主人肯定不会高兴，而我效忠主人，你说关不关我的事。”邪龙说到这里，笑容愈发阴冷，“我告诉你，你就是真的魂飞魄散，那一位也有办法叫你不痛快。”
“呵，死都死了，他还能怎么叫我不痛快?”小妖说到这里，原本沉闷的气息猛然散了，她转着自己手中的团扇，嘴角勾起的笑容愈发诱人。
其他几人皆是皱着眉头不肯开口，就连看似莽撞忠厚的靖王爷也半个字不肯吱声。都是活了千年的老妖怪，谁也不比谁“单纯”，这个时候自然没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说到底，他们心里也都看不上九酒，一个刚刚化成人形的小妖，凭什么得到他们的辅佐?
但是这话没人会说，也没人敢说。
因为那一位护着她，他们就是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半句不行。
“小妖，那你想怎么样？”老妇撑着椅子起了身，拄着拐杖走到小妖面前，面上的情绪叫人琢磨不透，“你是想干脆魂飞魄散，还是……”
“婆婆，我心里怎么想的，难道您还不清楚吗？”小妖猛地摘下面上的蝴蝶面具，露出一张被烧毁的小脸。
她仰头笑着，面上却落了两行清泪，讥讽地笑声在屋中回荡，却又带着满满的心碎与受伤。
“婆婆，那一位虽然救了我，可是我如今这个模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更何况，唯一能支撑我活下去的人，早已不在了……”
小妖缓缓抬起手，摸着自己脸，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鲜红的嫁衣，被紧紧捆绑的四肢，女子尖锐而肆意的笑声，浓重的酒味，以及……发丝被点燃后散发出的焦味。
渐渐逼近的烈焰带着让人恐惧的灼热气息，耳边的笑声在恐惧中被无限放大，泪水疯狂地落下，混在满脸的酒水中，竟一点儿痕迹也留不下。
所有的痛苦都被嘴里的白布堵住，直到那火焰烧上了白布，然后一直钻到嘴里……
“丑八怪……”靖王爷见小妖这副模样，脸色一变，心道一声不好，还未想过来，右手便一个巴掌拍了过去。
小妖受了这一巴掌，恍然从心魔中清醒过来，然而泪水却更加汹涌……
“现在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魂飞魄散来得实在！这一千年来，该报的仇我也报了，这世上再也没什么能留得住我了，与其做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奴婢，我还不如一死了之。”
“哦？那你的小情郎不要了？”邪龙看着小妖，指尖却浮着一个翡翠珠子，那珠子周围绕了一圈绿光，阴森森的，叫人很不舒服。
小妖闻言，却是笑得愈发疯癫，“他已经死了，又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即便是转世投胎，他也不再是我的段郎，与我，也再无关系！”
“若是他没有转生呢？”邪龙指尖一弹，那翡翠珠子便飞到了小妖跟前，“你自己好生看看，这是谁！”
小妖听了这话，心脏猛地跳了起来，莫非……莫非，莫非那人没死?
邪龙一眼便看透了小妖的心思，忍不住讥讽一笑，“你明明自己看到了他的尸体，又怎么会觉得他还活着?”
“那你是什么意思？”小妖狠狠瞪了过去，一口白牙都要被咬碎了，“刚刚你不是说他没有转世吗？死了不转世，还能……”
邪龙见小妖突然僵在原地，笑容更加明显，“看来你也不傻，想必应该猜到了。转世之人若是不肯喝那孟婆汤，便需跳入忘川河，等上整整千年，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最爱之人。”
“你那心心念念的段郎，可是在忘川河里等了千年啊。”
“段郎……”小妖看着面前的珠子，只觉得自己身处梦境，她虽然知道这一说法，却从未想过那人会为了她……
“小妖，如今千年已过，想必你二人相见之日，已然不远。”
那老妇叹了口气，转头走向里屋，略带冷意的声音回荡在室内。
“三日后拜主，该准备的东西，一样也不能少……若是还有人心有不满，只管跟老婆子我说，别给我闹到主子眼前。”
“是，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