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撑不住了吗？”
幻境之中，一道声音喃喃自语般响了起来。
他目光落在黎听云身上。
少年漆黑的瞳孔中清明与混沌交织，周身气息逐渐发生了转变，远远看去就像是罩了一层黑雾。
尽管拼命挣扎，但识海中不断被放大的恶念此刻却已经很难凭借个人意志将其驱逐出去了。
再这样下去，他的神识很快就会被对方彻底吞噬。
原本应当还不会这么快的，但黎听云之前在幻境的刺激下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各种杀阵轮番轰炸下去，自顾自地解决了太多他眼中的‘魔族’。
杀念过重造成识海动荡，刚好给了对方趁虚而入的机会。
意志在不断破碎，很明显就快要撑不住了。
一道白光中的人影浮现，微微叹了口气，“就差一点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弟子登上顶层越过外面那么多的禁制到达这里。
可惜。
但不管怎么说，少年身上的宗服明明白白昭显了他的身份，总不能让一个亲传在这里出事吧。
想到这里，他便打算出手将人给拉出来。
然而才刚刚有所动作，有人闯入造成的细微动静却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嗯？”
*
顾夏跟着器灵的指引一路横冲直撞到地方时，抬眼一看果然就是熟悉的幻境，她熟门熟路地踏了进去，甚至都不带犹豫一下的。
那闲庭信步的姿态简直就跟回自己家没什么区别。
有人闯入幻境的波动很明显，恶念身为幻境的操控者不可能感觉不到，但它这会儿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根本脱不开身去查看情况。
只得安慰自己还是先夺舍成功要紧。
“找到了。”
只是片刻功夫，顾夏便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少女越过重重幻象，站到了黎听云面前。
“什么情况？”
她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忍不住嘀嘀咕咕起来，就见黎听云僵硬的抬起头，瞳孔中漆黑一片。
嘶。
顾夏身体微微后仰，她下意识摸了摸胳膊，只觉得那双毫无机质的眼睛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实际上在顾夏不知道的地方，原本激动不已地恶念透过黎听云的眼睛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后。
它鸡皮疙瘩也要起来了。
他妈的。
这家伙是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它现在看到顾夏受到的惊吓不亚于见鬼一样。
恶念提前做了两手准备，一分为二打算双管齐下，结果另一半消散前传回来的简短讯息让它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笑得人畜无害的少女实际上有多么的恶劣。
关键是她还主动找上门来了。
简直欺人太甚！！
顾夏对恶意的感知格外敏锐，几乎是瞬间便察觉到了黎听云的异常，再结合现先前自己遇到的情况，她十分不负责任的得出了一个结论。
——黎听云大概是要凉了。
果不其然。
在短暂的惊愕过后，恶念活动了下黎听云还有些僵硬的身体，长时间没有使用过这种形态，一时只觉得四肢都有些不协调起来。
于是顾夏就成功的近距离欣赏了一番人类早期驯服四肢的滑稽场面。
“哇哦~”
她夸张地发出一声惊叹。
对不起了黎听云，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双手双脚一起迈出步子的。
很难憋住不笑出声来。
真的。
她一般不会嘲笑别人，除非实在忍不住。
砰的一声，毫不意外地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
顾夏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但手上动作丝毫没有犹豫。
掏出留影石就是一阵拍。
很好，玄明宗首席驯服四肢的名场面，相信她到时候拿出去应该能卖上个好价钱。
“啊啊啊啊——”
恶念努力控制着这具不熟悉的身体满地乱爬，它惊慌失措的发现原本已经没了动静的黎听云此刻竟然如同诈尸般的‘死灰复燃’了一下。
如果不是自己夺舍的这具身体它简直都要高呼一声‘奇迹’啊。
万万没想到，这个该死的剑修小鬼竟然还有妙手回春的本事。
就连修真界那些丹修都不一定做得到吧？
尽管神魂被十几条漆黑锁链压制在了识海深处，但黎听云已经试图透过自己的身体向顾夏发出了死亡凝视。
草。
再说一遍，删掉。
他可以死，但绝对不能是社死！！
天杀的顾夏——
由于顾夏动作过于迅速来的又太过及时，导致恶念并未来得及吞噬掉黎听云的神魂，为了应对这个棘手的小鬼，它匆忙之下只能先将其压制在识海深处。
打算等到从这里出去后再挑个合适的时机将对方吞噬。
这样一来，这具身体就彻底是属于它的了。
但想法很美好，只可惜它碰到了顾夏。
对方仅仅凭借一个举动，就搞得黎听云跟抽了羊癫疯一样再次奋力挣扎了起来。
猝不及防之下竟然险些还真的被他给得逞。
顾夏自然没有错过眼前这一异常情况，她看着地上稍显狼狈的黎听云，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啊这。
怎么感觉这人现在就跟那左右脑互搏一样？
这算什么？
凉了，但是还没凉透是吗？
看在以往的情面上，她觉得黎听云大概还能再抢救一下。
恶念总算再次将黎听云的神魂压制了下去，它抬起眼，恶狠狠的瞪着顾夏。
都怪这个该死的小鬼。
差点儿坏了它的大事。
“劝你别多管闲事！”它威胁着对方，声音嘶哑，就连少年那张俊秀的脸都变得陡然阴沉了下来。
顾夏挑眉，“哦？我要是不呢？”
“我这次没想夺舍你。”恶念语调古怪，阴恻恻的威胁她，“实话告诉你，这具身体我要定了。”
“你如果非要阻拦我的话，就别怪我杀了你。”
等了这么多年，它总算等到了一个可以逃出去的机会，谁也不能阻拦它离开这个破地方。
至于它为什么这么自信？
很简单，即使现在还不太协调，但它也能利用记忆发挥出黎听云本身的实力。
更何况——
顾夏就算再逆天，总不可能不顾及这具身体……吧？
……
老实说。
在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的时候，恶念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真切切迟疑了一下的。
别人它可以信誓旦旦的这么说，但这件事换到顾夏身上。
它突然就没那么确定了。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吧？
“啪啪——”
顾夏抬起手不紧不慢地鼓了鼓掌，“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这么励志的发言，如果不是这玩意儿占据着黎听云的身体，她简直都要被对方给感动到了。
到时候往修真界放出去一宣传，标题她都给想好了。
——《震惊！在玄明宗卧薪尝胆数百年，论毅力是怎么炼成的？》
绝对能吸引到一大批无聊的吃瓜人士。
顾夏一边感叹一边抽出灵剑，绽放出灿烂笑容，“巧了，刚好我也想说，这具身体我捞定了。”
“来吧。”
她脚下一踩身体微旋，摆好了攻击的架势，剑光湛湛，“让我看看你要怎么杀了我。”
“……”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丝毫没办法作出任何挣扎的黎听云沉默了一下。
没人为他发声吗？
啊？
没记错的话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是他吧？
你们一个两个当着他的面讨论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他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恶念警惕的注视着顾夏的一举一动，闻言表情不受控制地扭曲了起来，破口大骂，“你有病吧？你就不怕这样做会毁了你同伴的身体？”
顾夏一脸淡定，“没关系，死不了就行，我有分寸的。”
反正到时候受伤的也不是她，她身上装了不少丹药，就算缺胳膊断腿的也没关系。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她就能给人接回去。
黎听云:“……”
等等——
你有个屁的分寸啊顾夏。
他整个人简直惊悚好吗？
分寸？
他认识顾夏这么长时间了，就从来没见过她有过这玩意儿好吧。
许是觉得他受到的惊吓还不够多，顾夏身体微微后仰，目光直直对上那双漆黑瞳仁，仿佛能隔着这具身体直接和他对视一般。
“黎听云。”
短暂的目光交接过后，顾夏唇角弧度微扬，似乎是特意为了安慰他，“别担心，不出意外的话，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大概率还是能活下来的。”
“当然——”
她顿了两秒，又好心的补充了一句，“如果出了意外，那就当我没说。”
黎听云:“……”
恶念:“……”
大概是由于此刻共处一个身体的缘故，他们齐齐打了个激灵。
靠。
你在说什么废话啊顾夏？
这还不如不解释呢。
那更他妈惊悚了好吗？
黎听云更是彻底麻了。
真的没有人为他发声吗？
他的命也是命啊。
说完之后，顾夏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一剑裹挟着浓郁的灵气，将还处于蒙圈中的对方撞了出去。
狠狠摔在了地上，甚至还狼狈的滚了一圈。
“该死的——”
恶念终于忍无可忍，在拥有了身体的掌控权后，它迅速调动体内灵力，疯狂的试图开始反击回去。
点点光芒亮起，顾夏在脚下阵法开启的瞬间，轻松一点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少年眼神茫然的收起攻势，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四周一连升起了数十道阵法，就连地面也被轰炸的坑坑洼洼。
不可否认，黎听云在阵法一道上果然是当之无愧的天才，每一道攻击落下随之都会有相应的杀阵开启，一环套一环捕捉着顾夏的落地点，一排尖锐的利刃打着旋从脖颈出擦过，但凡她动作慢上那么一秒，估计就会被当场搅成肉泥。
即使现在是由恶念操控着黎听云的身体，但它依旧能够调动脑海中的大多数记忆，层出不穷地全都用来招呼在顾夏一个人身上。
攻击性阵法太多了，顾夏并不打算一个一个去寻找阵眼破阵，那样需要花费不少精力，而且她也被对方疯狂的举动激出了内心的一点火气。
被人追着打还不还手自然不是她的风格。
顾夏速度快到极致，脚下一点径直出现在阵法之外，在下一道攻击到来之前身影一晃几乎化作残影消散在空气之中。
“说实话——”
少女声音幽幽响起，无声无息出现在了他身后，歪了歪脑袋，“你真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蠢。”
什、什么——
后背陡然蹿起了一阵寒意，大脑此刻仿佛拉响了警报在不断叫嚣着危险，意识到不对劲的一瞬间，恶念顿时就想躲。
但很显然，它还没有认识到近身刺客和脆皮法师之间的武力差距。
刚刚才驯服的四肢大概有着属于自己的想法，只是稍一迟疑的时间。
下一秒，灵力裹挟着右腿，空气中有劲风在耳畔呼啸般响起。
顾夏几乎是以一种相当粗暴的方式，将对方重重踹飞了出去。
地面被砸出深坑，四周尘土飞扬，边缘有细小的碎石还在簌簌往下掉。
“……”
虽然失去了掌控权，但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被一脚踹进深坑里好半天没声响的黎听云眼皮还是忍不住跳了跳。
谢邀。
多亏了这个独特的视角，让他感受到自己人虽然还在，但好像已经有点死了的感觉。
刚才顾夏那一脚下去，肋骨都至少断了两根吧？
果然那句留一口气在她不只是说说而已。
黎听云冷静思考起了人生。
恶念利用他的身体作了个大死，他已经能够想象到接下来自己即将迎来的悲惨境遇了。
草。
突然就放弃了挣扎呢。
黎听云生无可恋，瞬间觉得人间不值得。
被打飞后的恶念晃了晃脑袋，努力试图清醒思考刚刚发生了什么，身体的疼痛感如潮水般袭来，它神色一僵，顿时爆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
顾夏:“……”
万万没想到，恶念一顿操作猛如虎，对她造成的最大伤害竟然是试图用音波攻击她脆弱的耳膜。
“好吵。”
猝不及防之下，顾夏面无表情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黎听云还有男高音的潜质。
嘶。
深藏不露啊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