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逐渐在这方天地蔓延开来。
原本安安静静盘在慕轻舟腕骨处的藤蔓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骤然伸展，无数枝叶疯长，藤蔓如同灵巧的蛇一般，将他层层围起。
灵植已经生出了属于自己的意识，此刻整个洞府内瞬间被翠绿的藤蔓覆盖，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藤条蜿蜒绵亘。
密集恐惧症的人但凡看上一眼估计都能当场表演一个安详去世。
唯独慕轻舟和被火焰包裹的顾夏周围形成了一小片空地。
凤凰明火霸道，木系植物天然不喜靠近。
然而在剧烈的刺激之下，青色藤蔓不断靠近又收回，成功将自己折腾成了一团扭曲的麻花。
它躁动的来源也十分明显。
一把精巧的匕首没入胸口，汩汩鲜血随之流出，地面落下星星点点的血珠。
慕轻舟唇角溢出一丝血迹，脸色几乎是瞬间便苍白了下来。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把匕首洞穿的正是他的心口。
青年似乎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只手握着剑柄慢吞吞旋转，让刀锋在自己身体里不断翻搅。
指骨用力到泛着白，手背青黛色的血管微微凸起。
流出的血液越多，一旁盘绕的藤蔓便越发躁乱，它急切的想要凑上前来，却又忌惮于距离太近的火舌。
反复试探好几下过后，延伸到地面的一截身体微微探出，两片叶子上滴落殷红的血珠。
慕轻舟没空安抚它。
因为他这会儿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血液顺着伤口不停流出，相对应的是他自身生命力的飞速流逝，匕首翻搅到此刻，胸口赫然出现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隐约有流光一闪即逝，快的就像是错觉一样。
然而下一秒，慕轻舟就证实了那不是错觉。
一颗还在跳动着的心脏落入掌心。
这副画面乍一看原本应该是十分惊悚的，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那颗心脏其上却似有月华流转，取出的刹那间，仿佛整个洞府都瞬间明亮了起来。
慕轻舟方才此举，竟是直接生生取出了自己的心脏。
青年雅致的眉眼间一片灰败之色，心脏离体带来的后果是致命的，他立在原地身形晃了晃，几乎下一秒就能倒在地上。
生命力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如同指尖漏下去的沙一样，抓不紧也留不住。
“咳咳……”
慕轻舟受不住偏过头咳嗽了两声，掩唇的手指间尽是粘稠的血。
“啊……”
他语气似是感慨，“好熟悉的感觉。”这种胸口破个大洞，眼睁睁感受着自己一点一点死去、濒临死亡的痛感。
当真是熟悉啊。
只不过区别只在于，当初那次是被动而又愤怒不甘的。
而这一次，是他心甘情愿。
就在这时，看到这一幕的青藤再次陷入狂乱，四周石壁被抽出深深的痕迹，石块碎裂，慕轻舟能感知到它的焦躁，刚要说些什么。
下一秒，一点翡色的光如流星般飞出，骤然落入他的心口位置。
疯狂外涌的血液被止住，狰狞的伤口被一股柔和的力量不断修复，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不断流逝的生机也减缓了速度。
慕轻舟微怔，“你又何必如此？”
他喃喃。
开弓没有回头箭，从走到这一步开始，他就没打算能活。
“本来是打算将你托付给顾夏的……”
洞府上下缠绕的藤蔓依旧还在，只是随着那点流光没入自己身体后，苍翠的身躯迅速枯败了下去，仿佛一根根蜷曲的草绳。
灵植有灵，方才掠出来的那点流光正是木系精华，配合着慕轻舟本身的极品木灵根，修复效果更是立竿见影。
只是没有了木系精华，青藤自然也无法存活，与他融为一体。
慕轻舟毕竟挖出的是自己的心脏，即使伤口被修复，如今也不过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待到木系精华内储存的能量耗尽，便是他殒命之时。
但在此之前，已经足够他做完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了。
缓缓上前，随着距离的拉近，慕轻舟能感觉到那股灼热的温度喷洒在皮肤上带来的毛骨悚然感。
他垂着眸，安静又看了片刻，随后掌心轻托，那颗缓慢跳动的心脏浮起，悬至明火包裹的蛋壳上空。
*
修真界极少有人知道。
灵族圣子慕轻舟，先天一颗玲珑心。
七窍玲珑，可观气运。
灵族一脉素来不常在修真界行走，因此初遇曲意绵之时，他只记得少女秋水般的眼眸，以及善良柔软的内心。
慕轻舟那时也不过才是十几岁的少年人，从未和外界修士打过交道，冷不丁碰到捧着只受伤小狮子泫然欲泣的曲意绵。
对方那仿佛头顶光环圣光普照大地的形象一下就戳中了他的心巴。
慕轻舟本来是奉族中长老之命前来查看究竟是什么人擅自闯入灵族地界的，结果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的上前询问对方遇到了何事。
少女见到他的那一刻，雾气朦胧的眼眸倏然亮起，一只手扯住他衣袖，软声请求自己帮忙。
“我、我只是见它伤的不轻想要救它，但是喂了几颗丹药后却不知为何要死了，呜呜呜你能不能帮我救救它。”
慕轻舟当时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没见过世面的纯情少年当即就沦陷了。
他这才知道面前漂亮的少女竟然还是个珍贵的丹修，丹修这个群体他略有耳闻，普遍善良见不得有生命在他们面前逝去。
木灵根本就有着一定的治愈能力，慕轻舟只是瞥了一眼便看出对方丹药喂的太多而出现的爆体而亡征兆。
他当时也没多想，只以为曲意绵是关心则乱，这才不小心喂了太多丹药。
两人便这样理所当然的熟悉了起来。
十几岁的慕轻舟好忽悠，但灵族的那些长老却都不是吃素的，活了上百岁的年纪，自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修警惕非常。
但慕轻舟却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主动为她分辩了几句。
长老对这个弟子向来是疼爱有加，碍于他出面求情，索性便暂时退了一步。
后来到了曲意绵要离开的时候，她状似不经意的卖惨，诉说自己一个人在危机四伏的修真界是如何不易。
引得慕轻舟动了与她同行的心。
他还从未踏足过修真界，但少年人的骨子里还是有着一颗想要出去闯荡的心。
这件事并不容易，可想而知长老们自然是不许的。
修真界自古以来便是多是非之地，但凡踏入，无论你是否愿意，总归是会不可避免的沾染上因果的。
因果这种东西，最好能不碰还是不要碰。
只要沾染上大概率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慕轻舟那时正是灵族那一代的天之骄子，他不觉得自己会平庸，说实话，以他的天赋，即使放在修真界也当得上一句‘天才’。
最终他还是不顾劝阻赴往修真界。
一开始少年少女同行，遇到危险并肩作战自然也是一段佳话。
慕轻舟本以为曲意绵只是个柔弱的丹修，后面才发现她护身法宝众多，而且竟然还懂剑法。
或许势均力敌的爱情总是这样来的，在他对曲意绵的好感一日高过一日时，他们回到了五宗。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对方竟然还有着另外一层身份——亲传弟子。
也是因为这样，慕轻舟才有了同五宗亲传认识的机会。
只是他那时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其实心里是有些不舒服的。
慕轻舟或许年少心思还尚且稚嫩了些，但他绝对不傻。
被人欺骗的感觉可不好受，然而曲意绵却含着泪向他解释，自己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毕竟五宗亲传的身份虽然听起来很高，但出门在外不管是修真界还是其他，想要对亲传下手的人绝对不少。
她都这样哭着解释了，慕轻舟……慕轻舟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选择原谅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