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锐走进办公室,一股烟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他扫了一眼简陋的办公室,目光落在顾三文脸上,这时候他已经情绪稳定下来,笑了笑说:
“没事儿三哥,那伙城管局的也是突然就来了,谁都反应不过来,后面这事儿怎么弄,还得靠你和二叔多费心给托托关系,咱村儿里就数你和二叔门路广。”
顾三文被李锐这“高帽子”一戴,又听他语气“诚恳”,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顿时有点飘飘然起来,他往办公桌后边一坐,说:“那是哦,今天我知道情况之后接着就给咱二叔打电话了,小李子你放心,只要用得着恁三哥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木有二话。”
顾三文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拿起桌上的暖水瓶和茶杯:“来,先坐下喝口茶,咱二叔他这就就回来了。”
李锐没坐,只是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空荡荡的院子,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台,顾三文给他泡了杯浓茶,放在桌上,自己则站在一旁,陪着笑脸,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公安的人都来了那么些,王占奎能不能摆平?要是摆不平,自己跟着掺和会不会惹一身骚?
没过一会,院子外传来汽车引擎声,一辆皮卡车“嘎吱”一声停在了面包车旁边,王占奎匆匆迈着大步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到站在窗边的李锐和旁边赔笑的顾三文。
“李锐!”王占奎喘了口气说:“我一直从乡里开会,要不是三文给我打电话,下午还得陪刘乡长他们喝酒,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是什么通知都没收到!”
一般这种事情,尤其要跟村里通过气才行,不然的话公安和其他执法机关的人万一引起村民闹事,出了事就是大事,很多人要受处分,也有可能掉乌纱帽的,所以这次的事情本身就透着蹊跷。
李锐跟王占奎又说了一遍事情经过:“晌午一帮穿城管制服的人,带着公安,开着铲车来的,先上我家超市跟俺妈说消防不合格,要停业整改罚款,又说熟食店的棚子、厂里的厂房沿街楼,全都是违建,要拆掉,把大龙家熟食店砸了,又要进厂,我们厂里的保安上去拦,两边就打起来,张二棍现在送医院了,牛大力被公安抓走了,还有就是南边新厂房的工地也被他们叫停,说土地手续有问题,没当场强拆,但下了限期恢复原貌的通知。”
王占奎越听脸色越难看,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听到“南边新厂房”几个字时,听到后边就更急了,因为南边的新厂他也是要入股的,虽然份额不大,而且需要投入资金,但是赚钱的买卖人家愿意带上自己就很不容易了,所以王占奎也着急,另一方面他也很生气,因为这个这个从来没听过的城管局和公安的联合执法行动压根就没通知到村里,自己是不知道的,
王占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一跳:“乡里那些沿街楼一个字儿地盖起,以前也没人放个屁!”
新厂那是他王占奎未来重要的财路和脸面,现在被人指着鼻子说是违建要拆?这不仅是打杨老板的脸,更是打他王占奎的脸,断他的财路,他气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掏出手机,本来是想直接给乡里书记打电话质问,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他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李锐,谨慎地问:
“小李子,你跟二叔说实话,杨老板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特别是有背景的大人物?这种阵仗,不像是普通的检查,倒像是专门冲着杨老板来的,而且是市里直接下来的命令,连乡里都绕过了,不然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李锐他点了点头说:“二叔,估计是我得罪的人,先前跟县里灯具厂的老板张柏林起了些冲突,还有城东混社会的沙四。”
王占奎心里“咯噔”一下,张柏林和沙四虽然没打过交道,但他都有听过,一个关系盘根错节,另一个更是狠角色,李锐这小子,怎么惹上这种人了?他感觉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那今天那个城管局的人来了之后,两边伤的人呢?怎么处理的?”王占奎追问细节。
“公安那边把牛大力带走了。我们这边受伤的张二棍,还有城管那边受伤的人,应该都送去医院了。”李锐回答。
王占奎点了点头,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一个带着点沙哑的男声传来:“喂?占奎?”
“老马,是我!”王占奎说:“我问你个事儿啊,今天我们后山村闹出这么大动静,你马指导员就在所里,也不提前给我这个村长通个气,就眼看着他们来砸我侄子的家,抓我村里的人?咱俩什么关系?”
电话那头的马警官显然有些尴尬,叹了口气说:“占奎啊,你先消消气,这事儿……唉,真不是我不给你打招呼,今天这个行动,是县局直接下的命令,点名要所里派人配合,带队的都是县局治安大队的人,我当时在外面处理另一起纠纷,也是刚回所里才听说具体情况的,流程走得快,我根本提前不知道啊......”
王占奎眉头皱得更紧了:“县局直接下的命令,配合谁?市城管局?”
“对,就是那个刚成立没多久的市城管局牵的头,联合执法,阵仗搞得很大嘛......”马警官的声音透着无奈,说:“占奎,你跟我说实话,那厂子……跟你关系很近?”
王占奎看了一眼李锐,沉声道:“废话么,那是我本家侄子的厂子,超市也是他家的,你说近不近?那是我亲侄子!”
马警官考虑了一下说:“占奎,要是这样……那我劝你,赶紧的往上找找关系,问题恐怕出在上头,可能比县里还要高,不然不可能是市城管局叫咱们配合,这个市城管局好像是刚成立时间不长的,哪能注意到咱穷乡僻壤这里的事儿,肯定你侄子得罪大人物了,连我们基层所都被蒙在鼓里,县里领导应该得知道情况,甚至我觉着咱们乡里的一二把手,事先肯定也得着消息了,就是没跟咱们透气。”
王占奎问道:“那个叫牛大力的保安你帮忙照应下,回头我单独请你……”
“人现在在我们所里扣着呢,”马警官接口道,“你放心,我跟今天值班的警长打个招呼,不能叫他吃亏,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占奎,这事儿没那么简单,那个牛大力打伤了好几个城管局的人,伤情鉴定要是出来构成轻伤,到时候很可能要刑拘,不是简单的治安处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