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对面,一辆不起眼的破旧面包车静静地停靠在阴影里,车窗降下一条缝,侯勇眯眼看着那个正夸夸其谈的制服男,可能是最近玩手机太多,怎么感觉有点看不清,操,别是近视了吧?侯勇搓搓眼睛,嘴里叼着烟问:
“是这个人?”
副驾驶上的肖国庆,仔细打量着说:“没错,就是这个老几,妈的,白天就是他指挥铲车拱塌了保安室的小屋,张二棍都是他手下的人使甩棍砸的,这狗日的还说要把厂子推平。”
侯勇深吸了一口烟,将烟头弹出窗外,火星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他抬手压了压头上那顶不起眼的鸭舌帽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线条冷硬的下巴。
制服男正在跟他的三姐夫挥手告别,估计等下就要上自己的车,这年头不怎么查酒驾,所以没代驾这回事,别说喝醉,就是断片自己开车回家也正常。
“那就先弄他,今天晚上解决两三个,应该来得及。”侯勇率先推开车门下去。
“好!”肖国庆答应一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穿过马路,径直朝着那个制服男走去,夜风带着凉意,吹动着路边绿化带上冬青的叶子。
与此同时,
林邑县委家属院某栋楼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大波锃亮的光头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黯淡,他手里提着两盒包装精美的保健品和两条好烟,旁边站着同样提着礼物的王占奎和刘乡长。三人脸上都带着近乎谄媚的笑容,微微躬着身,对着防盗门里面一位穿着白衬衫、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说话。
“杨秘书,您看这事儿……实在是冤枉啊,我们厂子手续都是齐全的,那沿街楼也是响应乡里号召,改善村容村貌……”王占奎赔着笑脸,试图解释。
“是啊杨秘书,杨老板他们也是正经投资,为咱乡里解决就业……不行你跟吕书记再汇报一下,看看咱到底怎么解决下这个问题,给指点指点。”刘乡长也在一旁帮腔。
门里的中年男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们,带着居高临下的训斥:“行了,别在这儿跟我扯这些,你们这是干什么?提着东西上门,想搞歪门邪道吗?吕书记现在正在书房忙着整理明天一早去市里开会的汇报材料,事关全县工作大局,哪有空见你们?赶紧走!别在这儿影响领导工作!”
他的话语像一盆冷水,浇得三人透心凉,大波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妈的,老子以前开赌场进局子都没受过这种窝囊气!现在想正儿八经做点事,求爷爷告奶奶,连门都进不去?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光头下的青筋都隐隐跳动。王占奎赶紧用眼神示意他冷静。
刘乡长还想再争取一下:“杨秘书,咱可是老关系了,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就说两句话……”
杨秘书面对刘乡长面色稍缓,但并不让步,说:“我也没办法,老刘,上边有指示,叫你们不行就去信访办,能明白不,我得关门了!”
杨秘书不耐烦地挥挥手,直接“砰”地一声关上了防盗门,留下门外三人面面相觑,尴尬又憋屈地站在楼道里,手里提的礼品盒显得讽刺。
三人沉默地走出县委家属院的大门,夜晚的凉风吹在身上,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和怒火。
刘乡长提着东西,脸色难看地抱怨:“占奎,这事儿现在难办了呀,县里这态度,摆明了是不想管,或者……管不了?”他话里有话,暗示背后可能有更大的阻力。
王占奎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当村长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平时在村里吆五喝六,到了县里,别说今天是杨秘书,就是个普通办事员都能给他脸色看。
大波停下脚步,一拧眉毛,光头在路灯下反射着冷硬的光,他声音压抑着怒火:“领导不管?行!我自己也能想办法!妈的,逼急了就把这个事儿闹大,动了刀动了枪,我看谁脸上好看!”
大波说罢直接上了自己的帕萨特驶离。
刘乡长一听,脸色骤变,抬手指着大波的背影问:“杨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吓唬谁呢,我好心好意带你们来找领导,你还不领情了?你这是什么态度!”他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也担心大波真闹出大事牵连到他。
王占奎心里也“咯噔”一下,赶紧上前一步,拦在两人中间,陪着笑脸对刘乡长说:“领导领导,您消消气,杨老板也是着急上火,厂子被砸了,人被抓了,损失那么大,他心急啊!而且杨老板以前可没少给乡里……”他想提大波给乡里“赞助”过经费的事。
“行了行了!”刘乡长不耐烦地打断他,摆摆手,“一时是一时!占奎,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你们操心费力,跑前跑后,他这态度是什么意思?不领情就算了!”领导最好面子,面子挂不住,金主也不好使。
王占奎心里暗骂,但脸上笑容不减,继续好说歹说:“是是是,您能跟他一般见识?今天这事儿多亏您费心了,这大晚上的,跟着跑一趟……这些补品,”
他示意自己手里和刘乡长手里提着的原本打算送给吕书记的礼品,说:“吕书记日理万机用不上,……要不您带回去补补身子?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刘乡长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瞥了一眼手里的高档补品,哼了一声:“下不为例!占奎,不是我说你,杨老板……脾气太冲,能办了什么大事,将来他得吃大亏!”
要是大波听到这里不给他一个耳光才怪,妈的老子以前脾气好这不也吃了大亏了吗?不过这位刘乡长不知道的是,事情已经不受他们控制了。
但是这时候王占奎不能说别的,只好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再把刘乡长骂了个遍,最后亲自开着皮卡车把刘乡长送回了家,看着对方提着礼品心满意足地进了门,王占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疲惫和阴沉。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大波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听得出来大波仍在开车。
“喂,老王。”大波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喜怒。
王占奎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压低声音说:“老弟,刚才刘乡长那边……唉,不提了,现在,我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但是我不能出面,风险太大,你看……能不能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大波干脆利落的声音:“你说。”
王占奎深吸一口气,嘀嘀咕咕说了一通,听完王占奎的话,大波在电话那头犹豫了一下,只回道:“行!不就是钱么,钱我出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