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陆娘子，能遇到她是咱们的运道，也是咱们的福气。”宋老爷咳了两声，听完宋大太太的话轻笑道：“城里那些大夫，虽说医术也有出类拔萃的，可是多年的老油条过来，你指望他们还能有多大的心用在治病救人上？！”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宋老爷却并不觉得，那些人的抉择有什么可值得怨恨的。
人嘛，就是如此！
那些医者，坐馆的，就是一整个医馆的支撑，算是撑着一医馆人的衣食住行，身家性命，就算是年轻时或许还有些许冲劲儿，可随着名声越大，那胆子也自然而然的就会变得越小。
这也是很多像他们这样的老人儿不愿意请名气大的神医瞧病的原因。
不是请不起，而是不想请！
这些人习惯了瞧病开药的时候，多留那几分余地。
宁可开药和稀泥的拖着，也不会下猛药来个干脆利落的药到病除。
毕竟，这万一药下的重了出了事，算谁的责任呢？！
倒不如，就拿那普通的汤药吊着，虽说断不了病根儿，但也医不死人不是？！
只要不死人，那他们的金字招牌就倒不了！
多少年了，习惯了也就好了。
听宋老爷碎碎念了几句，宋大太太虽说还存着几分不乐意，但到底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的认同了宋老爷的看法。
“老爷，您这次一出事儿，这家里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阿娘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虽说之前已经按着您的吩咐，将慈心堂里的人手都过了一遍，将那些心思不纯的都换出去了！
可是，可是这次，老二家的实在是……”
宋大太太这倒不是急着给宋王氏和宋老太太上眼药，而是这次的事情，做得实在是有些太过了！
其实真论起来，她对老二那个小叔子，是没什么太大的意见的。
老二的性子老实，虽说是从小被老太太宠大的，可偏偏却和宋老爷两人兄弟感情极深。其实原本宋家二老爷的脾气，也不是现在这样木讷的！
主要还是……
一想着老夫人曾经的作为，宋大太太就禁不住的想叹气。
说是最宠的儿子，可实际上却偏偏是这份所谓的宠，最终也毁了老二一辈子。
“我倒不是说别的，她将咱们家的消息，就这么递出去给了罗家！
是，咱们当初，为了不被罗家卡脖子，应了那门亲事，原本看表象，还觉得元娘的日子能看，可实际上，实际上元娘在罗家，那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啊！
罗二郎不能生育，他们一家明明早就知道，却偏偏要将这事儿怨到我们元娘的身上！
这也就罢了，偏偏罗家上下都打着想要将咱们宋家吞下的主意，这老二家的目光短浅，偏偏还上赶着去将这消息往人手里递！
她这么做，难道就是在帮着老二，为老二好了？！”
宋大夫人每每提到这些都是气不打一处来。
若说忍让，她对二房的忍让，几乎可以说是到了极限了。
这些年，宋王氏在家里作妖不断，她作为长嫂，为了家里的和睦安宁，能忍她也就忍了！可现在，她竟是连这样吃里扒外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自古以来就是民不与官斗。
而罗家不仅是官，现在还是他们的姻亲。
嫁过去的元娘几乎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一旦处理不当，那元娘的处境，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可这些事情，宋王氏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
只是想着为了能够逞一时之气，不管不顾的由着她自己的性子往死里作！
“以前，我多少也想着，她是我的表妹，这么多年，舅舅待我们也是十分不错的！所以，对于她，就算是老二不喜欢，多少该给的体面，我还是一直劝着老二要给他留的。
倒是没想到，我这是好心没好报，咱们的忍让迁就，现在到了别人眼里，可就成了软弱可欺，而他们，也就可以进一步的得寸进尺了！
自从舅舅故去之后，王家现在是一天不如一天，那一群一个个的每一个能扶得上墙的！
这些年弟妹也好，阿娘也好，从咱们家拿了多少银钱去贴补，可以说都已经是算不清了！
可你看看王家，不仅不引以为耻，反倒还觉得是省事儿了，这两年是可劲儿的折腾！
我想着，多深的感情，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宋老爷靠在床头，就着宋大太太的手喝了一碗参汤，而后才道：“老二回来了吗？！”
“回来了，刚刚才到的。
原本是想着直接来看你的，不过我想着你睡着，就让他先回去休息休息歇一歇再过来了！你若是想见他，我吩咐人去请就是了。”
宋大太太得了宋老爷的点头首肯，倒也没迟疑，十分迅速的就站起身出门去吩咐王嬷嬷去请人了。
相比较现在大房院子里的和睦，二房院子里明显就已经是鸡飞狗跳不得安身了。
二老爷与宋王氏成婚十余载，却并没有留下子嗣。
宋王氏中途倒是怀了一胎，只是她自己不当心，怀着身子还不忘在家里生事儿，结果五个月上下孩子没留住不说，还伤了身子。
这样原本在二老爷那里就算不得受待见的宋王氏这下更是彻底的没了生存的空间。
早些年，二老爷还住在家里，后来因为宋王氏见天的作死，二老爷索性和马姨娘一起去了邻郡，处理那边生意的同时，也主要是为了躲个清净。
这么多年来，那边俨然已经成了二老爷的另一个家了。
宋王氏当然也不是没想过要过去一起，只是那边远离宋家，远离宋老太太，二老爷完全就没有必要惯着她，所以……
所以她自然是因为混不开而不得不又返回到流云城来。
这会儿见到二老爷难得回趟家，宋王氏自然是半点儿不收敛的就作起了妖。
所以王嬷嬷过来请二老爷过去的时候，也正好算是解救了被闹腾得快要崩溃的二老爷，他根本就是什么都没问，直接就起身逃命一般的朝着大房正院这边赶了过来。
“荣哥儿听说日渐出息了？！”
见到自己的弟弟，宋老爷的语气明显的和缓了不少。
他并没有一开始就说出他的打算，而是换了个话题，提到了二老爷的长子，宋荣。
宋荣是马姨娘给二老爷生下的长子。
要说这位马姨娘，真说起来其实当初若不是老太太在中间生事儿作梗，她才应该是二老爷心有所属的正妻。
只是那会儿老太爷刚去，老太太便一反常态，强行毁了老太爷之前与马家定好的婚事，硬生生的拆散了这一对有情人，乱点鸳鸯谱的将娘家的外甥女儿给嫁了过来。
而马姨娘因为与二老爷的关系，最终不得不为什做妾。
就为这个，宋王氏嫁过来就开始折腾，而二老爷也因为自己婚事的原因，从此对老太太和王家彻底失望。
这样一来二去，倒是折腾得整个二房混乱了这十多年也没安身。
其实对于这件事情，宋老爷一直是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弟弟的。如果当初，他的态度能够坚决一些的站在自己弟弟的这边，说不定自己的弟弟也不会过成现在这样。
“是，荣哥儿比我要强多了。”
提到自己心爱的儿子，二老爷的脸上也明显的带了几分笑意，他简单的将最近大儿子经手做的事情，对宋老爷说了一些，直听得宋老爷连连点头，夸赞不止。
只是说着说着，宋老爷话锋突然一转，他看着宋二老爷，冷不丁的开口道：“虽说我们商户人家不在乎什么嫡庶，可你真的就愿意荣哥儿他们一辈子就只是个庶出？！”
“我是不会将荣哥儿几个孩子交给她去养的！
甚至连记在她的名下，我都不乐意！
这件事情，兄长就不要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荣哥他们几个孩子都是好孩子，不会介意这点儿出生的！
我已经够对不起他们的阿娘了，我绝对不会容许，让蕙娘在这件事情上，再受什么委屈！”
二老爷一愣，第一反应就是以为宋老爷又是来给人做说项的。
现在不光是宋王氏见了他要闹腾，就连去了慈心堂，阿娘也会明里暗里的提出，要他将蕙娘的孩子过继到宋王氏名下。
说的好听是为了孩子好，至少以后说亲什么的，能占个嫡出的身份。
可实际上打的什么主意，二老爷心里门清。
他看了一眼还躺在床上的自家兄长，犹豫了一下才又继续道：“而且，我之所以不同意过继，也还有个原因，就是因为宋王氏的人品，我信不过！
好端端的孩子放到她的手里，不知道会被她折腾成什么样子！
早些年，早些年荣哥儿出生前的那个孩子，你忘了是怎么没的吗？！
明明蕙娘那时候已经有了身子，她还要不分昼夜的折腾，阿娘说她是无心的，这话，你信吗？！”
提到宋王氏，二老爷可以说是真心的一肚子全是气。
他完全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就是宋王氏的出现，毁了他原本可以幸福美满的一生！
“我的意思是，不行就和离吧！”
宋老爷叹了口气，看着二老爷到底还是将心底考量了许久的决定，对着他说了出来。
“啥？！”
刚刚还处在愤怒状态的二老爷瞬间就懵了。他一脸不敢置信的盯着宋老爷，有些不敢置信的猛看着他瞧，仿佛刚刚听到的是幻觉一般。
“我说，你不如就和离吧！实在不行，休妻也可以！”
宋老爷也没有意外宋二老爷的震惊，所以很配合的将他刚刚的提议又说了一遍，这次，甚至还带上了他的理由。
“当初，母亲中途悔婚本就不对。
只是那时候，父亲刚刚离去不久，我主要也是害怕那时候若是太过违逆母亲，本来就伤心难过的她，会更加的痛苦，我怕她会撑不下去。
加上那会儿舅舅也是……
我是真的没想到，表妹的性子，竟然会是这般的不着调！
这一来二去的，已经十多年了！
马姨娘跟着你，为你生儿育女，受了不少苦！我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是时候拨乱反正了！”
“她又做了什么事情吗？！”
一听自己兄长这番话，宋二老爷这心里可以说是咯噔一下，直接就提到了嗓子眼。
自己兄长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的。
在家里的话，说难听点儿就是个没有什么原则的老好人，永远都只想着和稀泥，求个面子上的家和万事兴。
如今竟然能够主动开口说让他和离……
他几乎不用多想就能猜到，那个人在兄长受伤的这段时间，一定是做了什么不可挽回不可原谅的事情！
宋老爷见他已经猜测到了其中的症结，倒也没有再隐瞒什么，很干脆的就将之前发生的种种给他讲述了一遍。
中途甚至因为身体不适，而被迫中断了两三次，才算是将整个过程给宋二老爷说清楚了。
这真相不知道还好，这一知道，宋二老爷真的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有想过那个女人会去发疯瞎折腾，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女人现在竟然会没脑子的疯到现在这个地步。
罗家那可是做梦都想把宋家一口吞下去的啊！
她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与罗家合作……
这和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
“虽然我也认可大哥你说的，将那个女人从家里轰出去是为了我们宋家着想！可是，这件事情，阿娘是不可能会同意的。”
宋二老爷从私心上来说，是早就想将宋王氏从宋家给轰出去了！
可是，可是很明显，这个念头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毕竟，当初一力促成他与宋王氏婚姻的老太太还在！如果老太太不同意的话，他就算是心里再想，又有什么用？！
“你先不管阿娘她们怎么看，王家怎么看，我只问你，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到底想不想和离！”宋老爷看了一眼还有些犹豫与忐忑的宋二老爷，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而是借着他的这点儿质疑，直接提出了十分尖锐的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