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楠对这句话没有反应，她甚至都没分给白桦一个眼神。她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微微垂着头，白桦看不清她的神色，但莫名觉得她虽然坐在桌子对面，却突然好像离他很远很远。
就像……不在一个世界。
白桦猜测她可能是在想有关温毕廷的事，于是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摆在桌子上的茶杯升腾起带着香气的烟雾，像一道轻柔的帘幕挡在了温楠面前。
白桦盯着茶杯上精致的花纹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听见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他抬眼，看见温楠站了起来，她走到落地窗边，远远地望出去，声音平淡而和缓。
“我还以为，这一天会来得更晚一些。”
白桦的眼瞳微微一缩，好像有四个大字在他耳边炸开：果然如此！
“哦？怎么说？”
虽然内心松了一口气，但是白桦脸上仍然没有太大的波动，他自然地随着温楠的动作变化了一下姿势，转向她那边盯着她高挑的背影。
“白桦，前第四军区银狼战队队长白琅的生灵体，对吧？”
温楠突然点了他的名，白桦眨了眨眼，毫不意外地应了。
之前来的时候其实他没说实话，捏造了一个身份说要采访温毕廷，原本温楠也不耐烦理他，不过渐渐地似乎也被他说动了，才给他指了那个疗养院。
不过她要查他，这也是意料之中，毕竟事关温毕廷嘛，从亲缘上来说那怎么说也是她父亲，从公事上说他虽然退休了但也是前任上将，地位也还是在的。
白桦本来就没想彻彻底底地瞒着，温楠是一名出色的军人，如果说五个军区首领里有谁不关心权势的话，那么一定会是她。
她是萧御亲手提拔上去的，上任以来就完全没兴趣参与跟别的军区的明争暗斗，在相关的事情上低调得很，跟虫族战斗的时候又回回大捷……应该说，是很少有的比较纯粹的军人领袖了。
既然如此，白桦觉得自己跟她应该能谈得来，能再拉到一个盟友也说不定。伪装身份的事就当是一个小小的试探了。
“白琅……我记得这个名字。”温楠站在落地窗前，她双臂环胸，语气里带上了点怀念：“白琅、洛河……你们队伍的队伍里，都是很优秀的战士啊。”
“……是啊，都是很优秀的战士。”提到故友，白桦的目光微微柔和起来，唇角也微微挑起，露出有些落寞的微笑。
温楠忽然转过身，她面对着白桦，白桦有些讶异，但很快就看到她抿了抿唇，低下头，深深地鞠了个躬。
白桦张了张嘴，但没说出话来。他怔怔地看着温楠，在明白过来她是在做什么的时候，他脸上细微的笑容消失了，剩下一片苍白的沉默。
“……抱歉。”
温楠在道歉。
白桦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温楠就真的保持着这样鞠躬的姿势，没有动过，也没有抬头，甚至也没有多说半个字，书房里是令人窒息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白桦突然舒了口气，他像是觉得无趣了，眉眼间的神色忽然淡了下来，浅浅一笑：“温上将这是做什么，我可受不起您这大礼。”
温楠这才缓慢地直起身来，她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声音低低的：“……我父亲做的事，对不起你们。”
白桦抱着胳膊的手指猛然紧了紧，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查到你的身份之后，我就知道你想问什么了。让你去疗养院，其实我也是希望温毕廷能亲口承认这件事。”
温楠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有些复杂。
“你要问的是‘曙光’行动吧？那件事……确实是被操纵的。”
她松了松领口，坐在了旁边的小沙发上。
“付慬和马奇·塞伦斯已死，加缪·希斯早就病得起不来了，洛维奇在前一阵子也被人灭口……只剩下你父亲了。”
白桦也从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坐到了另一侧的沙发上。他平淡地叙述着事实，温楠沉默片刻，自嘲般轻笑一声：“是啊，所以现在，轮到他了。”
“洛维奇说，‘曙光’的决策投票前，温毕廷曾经私下里拉票，他的暗示是温毕廷参与了操纵策划这次行动……背后的阴谋。”
白桦观察着她的神色，把从洛维奇那里得来的情报简单地说了一下。温楠的动作顿了顿，苦笑：“这么说……也没说错。”
“温毕廷……他确实参与了，也是这件事的背后推手……”她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向后仰倒在沙发的靠背上，“那时候，我听见他跟谁打通讯了，说的就是这事。”
白桦的目光闪了闪，稍稍直起身子。
“他在电话里说，目标绝大部分都死了，只是还留下两个小尾巴，不过只是失去生灵者的生灵体，好安排，这样也算任务完成了……什么的。”
也是从那个时候，她和父亲的关系才变得越来越差的。
一开始她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听说了有关五个生灵者队伍的事，加上此前父亲的一些异常，她终于明白过来都发生了什么。
父亲是军人，也教导她要成为一名军人，她实在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会参与这样的事，但是……温毕廷毕竟是她的父亲。
她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无视这件事，想要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她什么也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即便她最终没有告发这件事，它也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像恶魔低语一样时常冒出来折磨着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
为什么要设计陷害战友？为什么要让他们人类的精英去虫巢里送死？
他不是……军人吗？
“抱歉。一直以来是我太软弱了……我开不了口。”
温楠再次道歉，然而这话也苍白无力。
白桦沉默了一会儿，无名的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但他也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这让他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而，他才克制地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你说他‘也是’，还有谁？听你的意思，他是负责执行吧？谁是主谋？”
温楠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地沉默下来。她有些烦躁地敲了敲沙发的扶手，思索片刻才抬眼看向白桦：“对方藏得很严实，我查不到。但是当时的当事人，除了实施计划的你们，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元首女士……和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