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神回归神界的热闹余韵在殿宇廊桥间久久萦绕,未曾消散。
欢闹的乐曲似乎仍隐约可闻,连空气都比往日多了几分暖意。
而普路托斯更是因为比玛尔斯好说话,更和蔼被一众神只邀请做客。
玛尔斯劝她拒绝,普路托斯却并不在意。
不管那些神只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与她交谈,总归面子上还是过得去的。
这样就可以了,普路托斯也不想深究。
有些界限,无需点破;有些来往,也止于礼节。
这便是普路托斯维系神界关系的方式。
相比于玛尔斯板着一张脸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的强硬姿态,普路托斯的处事方式无疑圆润许多,也更容易被神只们接受。
“今天准备去哪里啊?”
普路托斯扬了扬手中散发着草木清香的浅绿色请柬,意思不言而喻。
随着她的晃动,鎏金的藤蔓纹饰都跟着折射出不同颜色的光彩。
“萨提尔啊?她还不错。”
这样的评价对于玛尔斯来说,已属难得的高看了。
终归是执掌根基的五大元素主神,这份源自本源的联结,天然就比与其他神只的关系要深厚几分。
即便他不耐交际寒暄,但自回归神界后,仍然往萨提尔的森林神神殿走过两趟。
“那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一起去?”
玛尔斯念叨了一句,随后略带嫌恶地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太愉快的经历。
“我也要提醒你一句,萨提尔与波塞冬他们那几个神只,几乎是绑定在一起了,你过去一定还有其人在。”
玛尔斯语气里的嫌弃几乎凝成了实质,仿佛已经看到了永无止境的宴饮与喧闹。
看他这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普路托斯立刻明白,一定是“深受其害”了。
相比之前去的那几次,都没有逃过被波塞冬那群人热情“围堵”的命运。
这对喜好清静、讨厌无意义社交的玛尔斯来说,那场景恐怕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让他头疼。
普路托斯也不强求,默默把请柬收好。
她自己又不是什么都不能做,非要人陪着才行。
其实她对于去这一趟还是挺期待的。
那天的欢迎会上,她虽全程几乎都在和玛尔斯聊天,但怎么说也是抬眼垂眸之间瞥到了别处。
萨提尔的清新自然,艾露恩的超凡脱俗以及奥萝拉的绚烂优雅...
这些惊鸿一瞥的印象,都在她心中留下了些许印象。
而另一边,森林神神殿内生机盎然,藤蔓缠绕着梁柱,各色奇花异草在空气中无声绽放。
萨提尔就静坐在一截天然形成的,覆盖着柔软苔藓的木樨上,周身都流淌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宁静气息。
然而,正如玛尔斯所预见的那样,她并非独自一人。
整个神殿里到处都是人影。
用加斯特的话说,萨提尔就只会用那些花花草草装饰个门脸,真正要论举办宴会,宴请宾客,还得靠他。
对于加斯特的“大放厥词”,萨提尔心里不满,但还是坐在上首的位置岿然不动。
实在是加斯特嘴上不饶人,但是动作却实在麻利得很。
两者结合在一起,倒让他之前那番絮絮叨叨的自我吹捧,不像是在炫耀和吐槽,反而更像是一位能干又嘴碎的兄长,在对自家不善交际的妹妹的一种纵容了。
当普路托斯的身影出现在神殿门口时,眼尖的加斯特和戴尔斯立刻迎了上去。
就在金神踏入神殿的刹那,奇异的变化悄然发生着。
殿内的一切仿佛被注入了无形的活力,变得更加明亮鲜艳。
“瞧瞧谁来了!”
加斯特朗声笑着,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欢迎,而这样的话语也无形之中将他和普路托斯的关系拉近了几分。
他大约是高兴上了头,加之性格本就豪爽不拘小节,竟下意识地就想如同对待熟识的老友那般,伸手去揽普路托斯的肩膀,打算将她引到座位上去。
然而,他的手刚伸到半空,就被旁边的戴尔斯“啪”地一下精准地打掉了。
天知道奥萝拉在旁边看着有多紧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加斯特真是喝大了吧,居然敢如此冒失地想去勾金神的肩膀?
先不说两者神位与权柄的尊卑差距,光是男女之别,也绝不允许他这般毫无顾忌、动手动脚啊。
加斯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也是打懵了,捂着手背,脸上还带着几分不解和气愤。
戴尔斯这家伙,手劲儿可真大啊。
当他猛地被奥萝拉撞开的时候,才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金神今日虽穿着一身利落挺拔,剪裁考究的暗金色裤装,风格中性干练,但身姿曲线与面容轮廓都明确无误地彰显着她是一位女性。
更是一位位高权重、令人从心底里生起尊重之心的女神!
冷汗瞬间从他的额角渗出,方才的豪迈气概荡然无存。
加斯特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挽回眼下的场面。
如果换了旁人,他还能打着哈哈糊弄过去,毕竟谁不知道加斯特就是个热情过头的直肠子呢?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
眼前这位可是在人类世界千万年才回归神界的金神,连神王和巨神都要对她客客气气的,自己却这般唐突。
加斯特仿佛已经看到那些平日里爱说闲话的小神们会在背后如何议论了。
要是这件事情被传出去了,那他岂不是要被整个神界的人戳脊梁骨?
这要他以后还怎么在神界立足?
还怎么发展他的宴会事业?
不行,绝对不行!
这些念头如同冰水般浇透了他,加斯特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更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他求助地看向旁边的大家,又小心翼翼地瞟向普路托斯,只盼着能有一个人说点什么,化解这个尴尬。
要不,自己给她磕一个?道个歉?
当普路托斯终于从七嘴八舌的吵闹声中缓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加斯特一脸肃穆,甚至可以说是悲壮的表情。
他膝盖一弯,竟作势要冲自己跪下。
这可使不得啊,这不折煞她吗?
普路托斯伸手虚浮的同时,自己也跟着屈膝,做出了一个类似半蹲回礼的姿态,试图阻止他这过于激烈的“谢罪”。
周围的人一开始都被加斯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脑子还没完全转过弯来,但见尊贵的金神都屈膝了,虽不明全部深意,却下意识地有样学样,生怕失了礼数。
就这样,在森林神神殿那缀满鲜花的门口,出现了神界万年来都难得一见的奇景。
以加斯特和普路托斯为中心,周围一圈神只,无论是波塞冬、艾露恩还是奥萝拉,都跟着莫名其妙,却又整齐划一地身子一矮,集体“掉了个凳”,场面一度十分诡异且寂静。
最后,还是场上身份最关键的普路托斯开口。
大家顺着她给的台阶,才笑着将事情翻篇。
不过,她也必须承认,正是因为这个小插曲,才让她更快地融入了。
加斯特还真是个妙人,能在神界还能这么肆意随心的,可不多见。
想到这里,普路托斯不经意地抬眼,正看到缓过神来的加斯特拉着奥萝拉走到一旁说话。
他脸上还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委屈极了,一边说一边还夸张地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仿佛在安抚那颗受惊过度的小心脏,逗得奥萝拉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摇头。
“好了好了,没事的没事的。”
奥萝拉的声音很小,普路托斯根本听不到,但是光是看着嘴型,她就能想象得到奥萝拉此时的语气有多温柔。
视线一转,又看到旁边戴尔斯和艾露恩的两个脑袋也凑在一起。
艾露恩静静听着萨提尔说话,而戴尔斯静静看着她。
太过专注的目光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不存在,世间唯有眼前这一抹月华值得凝望。
看来她真是太久没回来了,,竟不知道神界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悄悄滋生了这么多...
嗯,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小情侣”?
普路托斯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唇角却浮起一抹弧度。
或许,这次回归,除了权柄与职责之外,也有些意想不到的风景,可供观望。
不过,这些事情怎么玛尔斯和阿波罗怎么都不跟自己讲呢?
这不对啊!
普路托斯越想越觉得那两个人说不聪明也是真笨,居然还没有奥斯卡和马红俊那两个人类小子能看懂自己的心思。
提起马红俊,也不知道那些孩子如今怎么样了?
她和阿波罗离开庚辛城也有一段时间了,想来他们也能过上当时说的,游览大陆,走马观花,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吧。
等到马红俊和白沉香再成功完成神只传承,他们八人一起来到神界,那一定是极其热闹的场景。
“金神,也很期待吧。”
普路托斯转过头,正对上波塞冬的笑意。
没头没脑的一句,但是普路托斯知道,波塞冬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她没有否认,也无需否认。
只是从容地扬了扬手中尚有液体的酒杯,与对方的轻轻一碰。
“热闹一些,总归不是坏事。”
普路托斯的话恰好道出了最关键的地方,如果没有有趣的生灵,那这大千世界也未免太过苍白了。
这不,在前往天斗帝国的马车上,大家也正在找各种理由避免这份苍白。
对于史莱克七怪加上白沉香来说,不说话简直是一种煎熬,仿佛连空气都会凝固成令人窒息的块垒。
他们几个凑在一起,天南海北,有的没的,真是什么都能说,什么都想说。
今天是唐三和马红俊驾车。
从以前到现在,唐三必须承认自己是兄弟几个里驾车次数最少的人。
多数都是奥斯卡或者马红俊,最近一段时间戴沐白的驾驶次数更是蹭蹭往上涨。
唐三觉得这样可不行,大家从来都是有福同享的,那也要有车同驾才行,总不能一直让固定的几个人承担赶路的活儿。
因此,在奥斯卡提出想回车厢里坐会儿的时候,唐三立刻表示自己可以接手。
戴沐白侧了侧身子,本想给唐三让个地方,结果突然听到马红俊开口说他也要一起。
“胖子,你是终于打算出来了是吧,来,你和小三一起吧,我进去坐会儿。”
马红俊好不容易能够脱离那个沉闷的环境,戴沐白自然是愿意让他出来吹吹风的。
唐三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来,胖子,咱们一起。”
马红俊动作灵活地起身钻出车厢,一屁股坐在唐三旁边的位置上,大口地呼吸了好几下。
唐三看着他那副样子,觉得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心疼和难过。
让马红俊一直拘在一隅的确是难为他了,这一路上大家都有意避开关于火神和陆燃的话题,偏偏他每次聊天时都要主动甚至生硬地提上两句。
询问原因时,他又总是不在乎地摇头,说他这是在脱敏。
“我也想清楚了,老是躲着不提,那才叫真的放不下,多说几次,说习惯了,强迫自己想清楚,心里那坎儿说不定就被填平了。”
这句,是当时马红俊的原话。
这不是洒脱,唐三心里明白。
在他看来,所谓的脱敏,不过是一种近乎残忍的自我疗愈,是把尚未结痂的伤口反复撕开,试图通过不断暴露来让痛楚变得麻木,让记忆失去锋芒。
车厢的门被关上,周遭静悄悄的,只剩下车轮滚动的单调声和风掠过耳畔的呼啸。
唐三没有主动开口,他不想去撕开马红俊的伤疤,更不想出言安慰,那些轻飘飘的“会过去的”在此刻显得那么无力。
过了许久,当道路两旁的景色从旷野逐渐变为零星的田舍时,马红俊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如常。
“三哥,双神一体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马红俊突然开口,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
他没等唐三回答,像是憋了很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目光望着远处地平线上起伏的山峦线。
“其实,当时我知道自己和你一样,也可能走上双神一体的路时,我真的很高兴。先是得意,觉得我果然也是天才,然后就是疯了一般地欣喜。三哥,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我马红俊啊,居然也会有这么光彩的一天,能和你站在一样的高度。”
他的语气里带着回忆的恍惚,还有一种深藏的自卑终于被洗刷后的释然。
“不瞒你说...”
他声音低了一些,带着点不好意思,却又无比坦诚。
“甚至当我接受传承,看到菲尼克斯前辈,冲我低头行礼,尊称我为‘凤王’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脚踩不到实地,像在做梦。”
唐三静静地听着,目光依旧平稳地落在前方蜿蜒的道路上。
马红俊成为双神候选与他当年的情况截然不同。
那时,大陆动荡,家仇国恨如山压肩,他能同时获得海神与修罗神的青睐,内心除了讶异,更多的是被时势推着走的沉重。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若不是比比东和千仞雪联手的实力太过恐怖,那些他爱着,在意着的人正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机,他是绝对不会同意以“灭情失忆”那般残酷的代价,去继承那柄修罗神剑的。
双神一体于他,从来不是值得欣喜的荣耀,而是危局之下,为了保护重要之人而不得不背负的、带着刺痛的王冠。
可马红俊不一样。
他的路,并非被危局与责任强行铺就,而是源于武魂血脉的呼唤与神只的认可。
那份欣喜,是纯粹的,发自内心的骄傲,不掺杂半分勉强。
这本该是一条更为光明坦荡的康庄大道。
然而,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胖子,你的路就是你的路,和我,和大家都不一样,别用我们的尺子,来衡量自己。”
唐三这句话说得异常平静,却像一道惊雷在马红俊脑海中炸开。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身旁之人的侧脸。
唐三的目光依旧望着前方延伸的土路,下颌线却绷得比平时更紧些。
“我继承海神神位是为了对抗武魂殿,接受修罗神位是为了保护小舞。”
唐三的声音低沉下来,握着缰绳的指节微微发白,似乎是想起了过去,“每一步都是被逼到绝境的选择。”
远处田埂上有孩童追逐着纸鸢跑过,欢笑声随风飘来。
唐三望着那画面,眼神有些悠远。
“可你不一样。”
他终于转向马红俊,眼底带着某种看透宿命的了然。
“火神会找上你,是被你最本真的火焰吸引。凤凰之神选择你,是因为看见你骨子里的赤诚,至于究竟是不是凤凰血脉,我想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缰绳在掌心勒出深痕,唐三的声音却愈发清晰。
“不用学我背水一战的决绝,也不必效仿沐白曾经那肩负重任的沉稳。你的路...”
他突然松开缰绳,拍了拍马红俊剧烈起伏的胸口。
“要顺着这里走!”
马红俊猝不及防被拍得咳嗽起来,却觉得堵在胸口的什么东西随之松动。
他望着唐三,脑海里不由得想起当初被弗兰德院长从村子里带走时,他说的话,那天的天很蓝,就像唐三的发色。
“史莱克学院只收怪物,不收普通人。别怀疑我的眼光,是你,马红俊,本来就很强。”
那句话,像一颗火种,投进了他当时还充满自卑和迷茫的心底。
原来兜兜转转,走过荣耀,跌过跟头,被神只青睐,也承受过失去,最重要的道理,始终没变。
“三哥...”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重重点头。
远处炊烟袅袅升起,在夕阳里染成记忆里凤凰尾羽那般辉煌、温暖的金红色,仿佛预示着一场属于他的,真正的涅盘。
两人的对话被车厢里的大家听着,本就轻柔的嬉笑声不知不觉静了下来。
“还是小三厉害啊。”
听见戴沐白的夸奖,小舞微微扬起下巴,眼眸里流转着与有荣焉的骄傲光彩。
“那是,我哥的口才一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