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说话？”李迒问道。
“李世伯，”綦友嘉急忙帮腔：“他姓安，叫做亭溪。亭溪他喉咙受了点伤，一时不能发声说话。他是两天前去李夫人处当差的，昨天受李夫人之托赶到归安来见您，希望能查找到张汝舟张大人欺君罔上、妄增举数的证据。”在李迒面前，綦友嘉也把李清照改口叫做李夫人了。原来一直叫赵伯母——好像周围的世家亲戚对李清照再婚一事拒不接纳，一直都把她视作赵明诚的遗孀。可现在当着李清照的亲弟弟，再叫赵伯母就好像存心要和他抬扛似的。而他和安亭溪此行的目的是来找张汝舟的犯罪证据的，当然也不能称李清照为张伯母吧？想来想去，倒是亭溪写在纸上的称呼更合适——李夫人。
李迒看了看仍然拱着手低着头的安亭溪，又看了看綦友嘉，迷惑不解地道：“我姐……派了一个刚去府上当差两天的哑巴小厮，来归安搜集姐夫欺君的证据？”说完，感觉自己说的话非常不靠谱，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我没说错吧？”忽然，又问綦友嘉，道：“家姐到底是派这小厮来找我，还是委托于你？”说着，又把头转向安亭溪，问：“你既说不出话，可有家姐手信？”
大概是昨天在杭州街头被安亭溪那么狠狠地一撞，把脑袋给撞晕了。从刚才考虑在李迒面前该怎么称呼李清照开始，綦友嘉才发现这是一件很棘手又有些微妙的李清照的家务事。以前綦友嘉从没细想过，婶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只要一提到赵伯母——不，应该是李夫人，脾气就会变得很不好。自从李夫人几个月前嫁给张汝舟以后，婶母就理直气壮地断了与李夫人的所有来往。不仅如此，李夫人的这桩婚姻还成了在那些豪门世家宴饮聚会时候夫人们百谈不厌的话题。简直比南方最好的陈年女儿红还更能调动宴会的气氛。这是婶母为叔父做五十大寿那天，綦友嘉去给内眷敬酒时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当时婶母正在对着一桌子诰命夫人们讲述张汝舟如何跪在地上给叔父擦鞋的故事——她大概是从叔父的小厮研墨那里听来的。若不是自己耳闻目睹，他怎么也不能相信一向端庄得体对自己视如己出的婶母会发出那种有些刺耳的笑声。不过婶母还不是笑得最响的那一个，孙老夫人的笑声才更显魔性。事后，婶母解释说那天大家高兴，喝多了些。可綦友嘉始终觉得平日里端庄慈爱的长辈们用李夫人的婚事下酒，似乎不太厚道。听叔父说，当年李夫人填的词名动京师，若没有几分才情或权势之人，想请她赴宴必得斟酌再三，主要是怕被拒之后面上无光……嗯，扯远了。自从京城失陷、赵世伯去世之后，李夫人现在的生活境遇还真是既尴尬又危险。自己一个做晚辈，事情摆在面前，不帮吧，自己心里过不去；帮吧，上一辈人之间又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隔阂。自己这样贸贸然插进李夫人的家务事里来，的确是有点不合情理，不，是非常不合情理。连一向好脾气和自己最聊得来的李世伯都觉得不合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