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茂的目标清晰无比:不是战场中央纠缠的也速迭儿和脱古思部主力,而是那支刚刚冲出营地、在雪原上仓惶奔逃的金边华贵马车——脱古思帖木儿的逃生队伍!
蓝春的主力,也终于在最恰当的时刻,露出了最致命的獠牙!火器开始有序的迭起,收割起战场的最后残存,活下来的已经精疲力尽如同待宰羔羊。
“拦住他们!拦住那支车驾!” 也速迭儿目眦欲裂,嘶声狂吼。他终于明白了蓝春,用他做刀替蓝春缠住了脱古思的主力护卫(马儿哈咱),再用他放出去的“饵”(常茂),在所有人无暇顾及之时,直扑真正的目标——北元大汗本人!他所谓的“黄雀”,原来早已被更大的黄雀当成了诱饵!
然而,一切已经太晚了。
他的主力此刻正与元军主力在前方死死绞杀,根本抽身乏术。雪夜之下,距离又远,他调集人马追赶拦截的命令,在混乱的战场和呼啸的风雪中显得苍白无力。
常茂率领的精锐如同离弦之箭,瞬间就扑到了脱古思逃生队伍的后方,那辆代表着北元最后尊严的华丽马车在雪地上徒劳挣扎,如同困兽。护卫虽然忠诚勇猛,但在常茂这头人形凶兽和训练有素的明军精锐面前,被砍瓜切菜般屠戮。
“抓住那个人!” 常茂的吼声盖过了风雪。此时脱古思帖木儿绝望刺破了夜空,瞬间被更响亮的马蹄和兵刃撞击声淹没。
而在那战场高处的坡地上,蓝春的嘴角终于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弧度。他不再关注山下那场注定成为“配角”的也速迭儿与马儿哈咱的缠斗厮杀了,目光牢牢锁定了那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马车。
冰冷的夜空中,火枪发射的点点火星在远处(常茂队伍方向)再次零星闪耀起来,如同宣告终结的索命符号。
这场风雪之夜,“也速迭儿与脱古思帖木儿”的内斗大戏,此刻才真正演变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落幕序曲。长生天在头顶沉默,冰冷的大地上,新的主宰者已然悄然而至。
随着天泛起亮光,常茂将最后几百人以及跪地投降的处决,也速迭儿的六千人与北元丞相咬住救驾的三千人,共计九千余人,悉数毙命。
地上铺满了尸体,也速迭儿已经被乱枪打死,全尸都没留下,北元逃亡朝廷被全端了,活捉缚手以待。
其中,就有蓝春认识的北元太子天保奴,此时的他满眼空洞呆滞,全不似与蓝春以剑会友时的风采。
“让他近前些来,其他人拖走。”蓝春吩咐道,士卒将大臣们如同死狗拉走了,只留下天保奴与蓝春的空间。
“你觉得你会怎么样?”蓝春调侃道。
天保奴回望了一眼自己的父皇,北元皇帝脱古思帖木儿,正揉搓着手中的佛珠,不停的念经。
“杀了我吧。”天保奴万念俱灰,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败北已定,谁也说不准了。
“我觉得你能活。”蓝春将那把从他手里赢下的工布插入雪中,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你去把他杀了,你活!你自裁,他活!”
“蟒古思!(蒙古史诗中恶魔)你是蟒古思!”天保奴咬牙切齿的骂道,逼子弑父,这不是恶魔是什么?
蓝春笑了笑,让士兵将北元皇帝拉过来,北元皇帝毕竟还挂着皇帝衔,并没有束缚手脚。
蓝春对他说:“你们两人中,只能活一个,我也很难办啊。”说完,将天保奴解绑,天保奴刚想扑向蓝春,就被常茂一脚踹了回去。
后方一排火枪当即抬了起来,但蓝春立马让他们放下火枪,所有人退后,留下父子二人去自我取舍。
冰冷的沉默在雪原上蔓延,被隔绝的中心圈里,只有脱古思帖木儿捻动佛珠的细微声响,以及天保奴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
包围的明军士兵屏息凝神,常茂的手指在刀柄上轻轻敲击,蓝春则依然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眼底却藏着深渊般的洞察。
天保奴的眼睛在绝望的火焰和冰冷的恨意间闪烁。他看着父亲,那个曾如山岳般不可动摇的可汗,此刻像个被抽去灵魂的老僧,只会低头念经。恨其不争,怒其不尊!
被蓝春那恶魔逼到绝境的耻辱感,远不及看到父亲这副“认命”姿态的万分之一!
“站起来,父汗!”天保奴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丝,“黄金家族的汗!就算死,也该站着向长生天!”
脱古思帖木儿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捻珠的手指停住了,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鼓起最后一点血勇之时,这位老皇帝的脸上,却浮现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卑微与算计的神情。他嘴角往下撇,眼中甚至蓄起了浑浊的泪水,声音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天保奴…我的儿啊…父亲…父亲老了,糊涂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地向前爬了几步,爬向那柄插在雪中的工布剑。这个动作,像极了一个绝望的父亲寻求解脱。“拿…拿走吧…这耻辱…父亲的罪…让父亲用这把剑,替你…替你向长生天谢罪…”
他的表演真切无比,仿佛真的是一个万念俱灰,只想为儿子求一条生路的老父亲。那双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伸向工布剑的剑柄。
包围的士兵中有人微微动容,连常茂那粗豪的脸上都露出一丝疑惑。唯独蓝春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看一场早已洞悉结局的木偶戏。
“父汗…” 天保奴看着父亲伸向那把熟悉之物的手,那双手曾抚摸过他的头顶,也曾挥舞马鞭号令千军万马。他眼中的戾气似乎消融了一瞬,化作一丝难以置信的复杂。是父亲的屈辱让他有了最后的良心发现?一丝念头滑过:或者…父亲是真的要用死来换取他活命?
老皇帝的手指,终于握住了剑柄上冰冷的金属。他用力一拔,然而他似乎“太虚弱”了,剑身只松动了一点,却并未能完全拔起。他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喘息着,抬起头望着几步之外的天保奴,眼中充满了“恳求”:
“儿子…帮帮…帮帮父亲…让父亲…走得尊严些…替…替我…给长生天献上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