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我听。”
楚秋沉默片刻，认真地盯住了林妍。
上一次在林府的时候，他只听了几句，便被林妍的咄咄逼人逼得转身跑了，今日，他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
林妍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却忽然笑了起来：“糟糕了，我又不想说了。”
少年人总是以为这个世界非黑即白，什么事情都能论个是非对错，总以为任何误会，说开了就可以解开心结。
但，这世上哪儿那么便宜的事？
就算是说开了，就算是她收拾林清全都有正当理由，只林清是他血脉至亲这一条，就千万言语都是虚妄了。
林妍眉眼含笑地看着楚秋：“走吧，上楼。”
少年因为她的拒绝，猛地冷了眸色，像是一头将要隐忍怒火的小狼崽儿，毛都要炸起来了。
真可爱呀。
林妍忍不住想笑，但其实并不怎么笑得出来。
她转身继续往楼上走，却被楚秋伸手攥住了手腕。
“说！”楚秋冷着脸盯着她：“说清楚，我有权利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妍微笑着转头看他：“有些事知道了不如不知道，知道了还为难，不如你就记清楚是我欺负了你姐姐，然后一门心思与她站在一起，岂不是痛快些？”
楚秋的脸猛地涨红，怒道：“我就是爱找不痛快！！！”
林妍吃了一惊，小孩儿的眼睛，竟是都红了。
她心中刺刺的难受，皱眉片刻，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撒开。”
楚秋板着脸，不说话也不撒手。
林妍无奈道：“你掐得我很疼。”
楚秋微微一僵，忙松开了手，眼中满是不知所措。
林妍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等看完了齐老爷子，我们谈谈。”
楚秋呆了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跟着林妍上楼，转进了齐泰的屋子里。
等到林妍给齐泰做检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
齐泰早就看见楚秋了，见他看着林妍忽然就红了耳朵，不由稀奇地多看了两眼，然后逗林妍：“你哪儿找来的小孩儿？这修为倒是不错，就是年纪可有点儿小！”
林妍瞪了他一眼：“别乱说话，这是我弟弟。”
齐泰顿时讪讪：“老眼昏花，老眼昏花。”
实在是这么个冷冰冰还长得好看的小孩儿，看着林妍这么个漂亮小姑娘红了脸，本来就很容易让人想歪嘛。
但这错误也实在是严重，齐泰干巴巴地找补：“怪不得长得这么好，一看就知道跟你一母同胞，血脉相连，不然哪儿姐弟俩都这么漂亮！”
这马屁可实在是拍到了马腿上，林妍顿时便心情不美妙了。
倘若这真是她亲弟弟，她还用得着如此心烦意乱？
这天下间的好东西，怎么就净让林清给占尽了？！
林妍眉眼含笑：“老爷子最近瞧着有点儿上火啊，我会跟师兄交代一声，让你多喝些黄莲下下火。”
齐泰脸僵了僵：“不，我觉得我没有。”
林妍笑眯眯：“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她重新给他换了药，又包好了纱布：“老爷子修为高，恢复得比普通人快多了，今日就可下床走动了，不过最好还是别动武。”
齐泰点点头，伸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纱布，问道：“峰儿如何了？”
林妍道：“躺几天就能好。”
齐泰顿时放了心：“那我下去看看他？”
林妍点了点头：“可以，老爷子自便就好。对了，别动气。”
齐泰嗨了一声，高高兴兴的：“如今齐家的事情已经了了，我和峰儿都还好好的，我动什么气啊。”
他心情极好，毕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了，虽然家中的功法秘籍丢了，但真死过一次才知道，人都还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林妍似笑非笑：“老爷子自己能想开就最好。”
齐泰急着下去看自家孙子，没细想她的话，笑呵呵道：“听说你前几日病了，我看李大夫愁你愁得眉头都没松开过。
虽然你还年轻，可也不能仗着年轻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日后万万莫要逞强，有什么事情都让属下去做、去拼命就好。”
林妍神色古怪：“好，多谢老爷子。”
齐泰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可想又想不明白，索性便不想了，急匆匆下了楼，去看孙子去了。
没一会儿，他就知道哪儿不对了。
他劝告里的、能替林妍去拼命的属下，特娘的……妥妥有他孙子这么一号人！
二楼栏杆处，林妍听着齐老爷子暴怒骂娘的声音，乐不可支地大笑了起来。
该！
让你戳本座肺管子！
楚·肺管子·秋歪头看着林妍笑颜如花的模样，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翘了翘嘴角。
但当林妍看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敛了笑，又是那个冷冰冰沉默寡言的少年了。
林妍笑容微敛：“去那边露台坐吧。”
她也想清楚了，与其猜来猜去憋得慌，不如一早就说清楚，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也免得耽误了自己，也耽误了别人。
楚秋点点头，跟着林妍一起到了露台处坐下。
林妍从小荷包里摸出了一块儿糖给他，楚秋接住了，有些愣怔地塞进了嘴里。
楚秋四岁起就开始跟着府中武师练功，后来展露出天赋之后，就被林二爷亲自带着进了武备堂。
那时候他小小的一个，姐姐林清年幼时身体不好，早早就被宋茜然抱去养着，甚少见到林清，倒是常常能跟林妍碰上。
林妍跟楚秋同岁，俩小孩儿一个是不受娘亲和妹妹喜爱的大小姐，一个是除了练武没什么存在感的林府义子，难免同时被人忽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林妍见了楚秋，就习惯性从小荷包里摸出一块儿糖给他吃。
而楚秋，练功练了一身的伤，不知不觉间，就把这份苦日子里头的甜，牢牢记在了脑子里。
再后来，楚秋十岁之后便开始接任务，一旦离府，短则几个月，长则一两年，两人午后呆坐吃糖的习惯这才断了。
但即便是如此，只要条件允许，总还是要见一见，楚秋默默递给林妍他带回来的礼物，而林妍，把她藏了许久的糖摸出来，拿给他。
明明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多前，可如今两人再一次坐在一起吃糖，楚秋却眼中酸涩，只觉得仿佛隔了一辈子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