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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婶形容媒人花里胡哨,顾还卿一看,岂止!

简直是花枝招展、姹紫嫣红、五彩缤纷、群芳争艳啦!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顾还卿数了数,不多不少,十个媒人,十全十美。

一个个穿红戴绿,涂脂抹粉,眉毛画的像黑色的爬爬虫,脸白的像雪,双唇搽的殷红,手上拿着一方或红或粉的大丝帕甩啊甩的,头上的珠翠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亮晃晃的差点亮瞎她的眼。

这哪里是媒婆?

分明是青楼里的妈妈来了——俗称老鸨……

许是受福婶提醒过,这十个老鸨……咳,十个媒人见了她虽然一拥而上,但却没人唤她聂大家的,都一口一个顾姑娘,叫的非常亲热。

天气尚早,外面雾气弥漫,福婶去做早饭,顾还卿招呼媒人们在堂屋坐下,浅浅起来陪她,泡了茶,装了点心果子来招待客人。

顾还卿觉得奇怪,说媒用得着这么早吗?

“不早了顾姑娘,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早上的光阴才是最重要的。”一个穿着大红袄裙的媒婆扭着腰肢说。

另一个穿粉色小袄,配同色马面裙的媒婆摇着丝帕道:“办大事者皆是闻鸡起舞,霄衣吁食,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这两个媒人开了口,另外几个也不甘示弱。

“顾姑娘,早睡早起,赛过人参补身体。”

“顾姑娘,早睡早起身体好,迟睡迟起亏元气。”

“……”顾还卿圈圈眼,她有说什么吗,怎么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古往今来,凡是能当冰人者,大抵都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能说会道,能言善辩,时不时的舌灿莲花,把死的说成活的,臭的说成香的……

反正少有笨嘴拙舌的人替人说媒。

顾还卿只说了一句话,就被十张利嘴轰炸,颇有些应接不暇。

当第十个媒人一脸义正言辞地说出“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时,她咳了咳:“早起的虫儿被鸟吃,我好比是那虫,诸位就是那鸟。”

“……”

七嘴八舌的声音戛然而止,诸媒婆大眼瞪小眼,面露尴尬之色。好在她们反应机智,立刻巧妙的转移话题,开始自己的本职工作——说媒。

最边上一间厢房里,住着聂浅歌和冷奕,冷奕方才从窗子里看到过那些媒婆,只觉眼花缭乱,转头就对聂浅歌说:“你对宫少陵干了什么?让他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对付你?”

聂浅歌一身素雅的白袍,正盘腿在木床上打坐。

他阖着深遂的双眸,双手分别置于两膝,掌心朝上,神态安详而宁静,俊秀的眉眼透着如水的温润,宛若儒雅秀美、文采斐然的少年书生。

只是,此刻他的头顶却隐隐有白气冒出,双掌的掌心也有白气往上飘散。

闻言,他眉眼不动,若无其事地道:“前些天,他对福伯说,钱大户有意把钱小姐许配予我,让福伯找卿卿拿个主意,若我们没意见,他可以帮忙撮合此事。”

“钱大户?钱小姐?”冷奕恍然大悟:“就是那天在酒楼碰上的那对父女,当时那女子一直望着你笑,跟个花痴似的,看起来非常中意你。”

聂浅歌默默不语。

知道他没印像,冷奕轻笑:“后来呢?”

聂浅歌淡淡地道:“我投桃报李,让人把他的画像送给汝阳候的女儿。”

“……”冷奕。

汝阳候郑元柏儿子不多,女儿奇多,嫡的庶的加起来大约有二十来个,如果全是儿子,那也算人丁兴旺,但女儿这么多,就有点叫人头疼了。

旁的不说,光找女婿都成问题。

陪嫁的妆奁也是问题。

所以汝阳候超极烦恼——这二十多个女儿要怎么嫁?如何嫁?才能稳赚不陪!若一个个都要他贴银子嫁,他就是金山银山也会赔光。

汝阳候的女儿一个个也争气,唯恐父亲把她们廉价卖了,个个选女婿的时候都非常积极,不像别家高门大户的小姐,羞羞答答的等人配——她们化被动为主动,自己睁大眼睛替自己挑夫婿,但凡有看得上眼的男子,觉得家世尚可的,绝对会先下手为强!

聂浅歌感激宫少陵热衷于给他提亲做媒,索性他做初一他做十五,把宫少陵的画像送到汝阳候府几位小姐手中。

汝阳候府顿时炸开了锅!

且不说宫少陵家世如何,光他那风流侗傥的模样就深得众女子芳心,汝阳候府的几位小姐为争他,不顾姐妹情谊大动干戈,上演了一场夺婿大战。

最后纵然不知是谁胜出了,但汝阳候府的媒人却快马加鞭地往嘉陵而来。

媒人未至,宫家已预先收到消息。

为此,宫家大为苦恼——这事落到寻常人头上,也许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但宫家却不愿意。

像汝阳候府那种门第,表面看着风光,实则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家大业不大,子孙多纨绔,全家上下没有一个在朝中有实权的,也无一个正经营生,日子只怕过的入不敷出,早晚是个破败之像。

而且那么多女婿,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有哪个女婿行差踏错,势必牵连其他女婿……

宫家这样的势家豪族,除银子多以外,朝中不缺关系,连皇上的后妃中都有宫家女子,看着是没有做高官的气派,但实际上有钱有权,根本瞧不上汝阳候那样的门户。

可这话又不能明说,汝阳候他好歹是个候爷,百虫之死,死而不僵,公然得罪他亦非明智之举。

于是,宫少陵现在就面临一个两难的问题——是等着做汝阳王的女婿呢,还是立马与哪位表妹订下亲事,先汝阳王一步。

宫少陵也是个了得的,不知打哪得知此事与聂浅歌有关,一口钢牙只差咬碎,立刻回敬了聂浅歌十个大媒婆……

这十个大媒婆都得了宫家的银子,抱着不成功则成仁的心思,誓要攻下聂浅歌这座雕堡。

“那现在要怎么办?”冷奕都替聂浅歌愁。

聂浅歌缓缓从膝上抬起修长薄削的玉色双掌,姿势优美的合在一起,袅袅白烟自他两掌中缭绕上升,他的模样便愈发显得超凡脱俗,虚无飘渺,朦朦胧胧好似世外的仙。

他淡然自若地抬起鸦黑的羽睫,望着冷奕的双眸清亮若泉,隐见锋芒闪耀:“好办。”

他微勾唇,浅浅尔尔,语声优雅:“你去大声地告诉卿卿,有高人替聂浅歌算过,他命中克妻,若成亲,克死一个算一个。”

“……”冷奕那个汗啊。

※※※※※※

“什么?聂浅歌克妻?”宫少陵听得媒人的回覆,当即冷笑道:“胡说八道!他聂浅歌会克妻?打死本少爷也不信。”

“宫少爷,此事千真万确!绝非我等无中生有。”媒人甲说:“顾姑娘为去我们的疑心,专程拿了他的八字找黄大仙算了一卦,果真是克妻的命,且克无止境,永无尽头,克死一个算一个。”

“……”宫少陵。

媒婆乙道:“真是邪门!首次听到有人克妻克的这么厉害,别人最多克个一两个,再不济克上十个八个也就到了底限,他倒好,居然”克无止境“?!”

“若非这算卦的是黄大仙,我也不信。”媒婆丙道:“不过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好的姻缘,再俊俏的男人,搭上一条命也不值。”

“嗯,对。”众媒婆纷纷点头。

“……”宫少陵。

此路不通——聂浅歌这招太狠了!竟来了个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媒人都走了,宫少陵仍懒懒地靠坐在桌案后,曲指轻敲桌面,发出笃笃的声音。

宝笙端着一盏刚煮的茶,轻手轻脚的撩起水湖蓝的锦帘进来,看见宫少陵便抿唇一笑,多情的杏眼中羞意频现。

她把茶盏轻轻搁到桌上,悄无声息的站到宫少陵身后,红着脸,大胆凑近他耳边,纤手按在他的双肩,娇声道:“少爷,奴婢刚煮了茶,少爷喝一盏暖暖身子,办法慢慢想,急坏了身子可划不来。”

宫少陵下意识的侧开身子,宝笙离他的耳朵非常近,近的她一说话,她涂了鲜红口脂的双唇便若有若无的擦拭着他的耳垂,口鼻的气息也全喷在他脸上。

他皱了皱墨眉,端起茶盏,垂着俊逸的眉眼,淡淡地道:“怎么进来也不说一声?以后不可如此。”

“……少爷……”宝笙委屈的嘟起红唇,语气可怜中夹着一丝幽怨:“少爷最近是怎么了?当奴婢们是蛇蝎一般,靠都不许靠近了,之前……”

她忽然羞怯怯的垂下姣好的脸,眉梢眼角却蕴着甜蜜,声若蚊蚋地道:“之前不都是好好的么?是不是因为要和表小姐订下亲事了,少爷怕表小姐不高兴,所以才刻意疏远奴婢们?”

“出去。”宫少陵神情微滞的打断她的话,随手将茶盏顿在桌上,语气冷淡:“我不会与表小姐订亲,你们不用妄自揣测。”

“少爷……”宝笙被他冷硬的态度伤到了,红着眼圈跑了出去。

※※※※※※

忙忙碌碌一天,就为了打发那些难缠的媒人,寒冬腊月天黑的也早,顾还卿早早的关门点灯,打算找聂浅歌好好谈一谈。

这克妻一事可大可小,古代对克妻克什么的都挺忌讳的——有了这个名声,聂浅歌以后娶老婆可就难了,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吧!

因为天气冷,谈话地点就不到堂屋了,改在顾还卿的房间——左右关着门,外边的人看不到,再加上有浅浅做伴,不怕人传什么闲言碎语。

屋里有一个小炉子,用于取暖,空间不大,还算暖和。

灯下,浅浅在学着纺棉花——这是福婶要教给她的另一项生活技能。

于浅浅而言,福婶就好比容嬷嬷,她则是可怜的紫薇——在顾还卿的说项下,好不容易不用再受绣花的折磨了,可福婶转头便教她纺棉花。

一个绣花都学不会的人,能指望她学会纺线么?

顾还卿觉得福婶有些异想天开。

有心求福婶放过浅浅,但福婶说先试试,一个姑娘家什么都不会可咋整啊?以后怎么嫁人?

福婶一心替浅浅打算,顾还卿不好拂她的好意,只好让浅浅试试。

纺车在中国的汉代就已成为普通的纺纱工具,顾还卿虽弄不清大越是中国的哪个朝代,或许是史书遗漏了的朝代也不一定,但牛家村的纺车已有手摇纺车和脚踏纺车了。

福婶找村里的木匠,做了一台手摇卧式纺车,只需一个人操作,她自己闲暇时纺点纱啊线什么的。

聂浅歌进来时,浅浅正埋头与一捆棉花奋战,顾还卿在桌前握着毛笔写话本子。

要把棉花纺成棉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浅浅一见聂浅歌,如遇救星:“二浅,快来帮我。”

“……”顾还卿。

因为浅浅和聂浅歌的名字都有一个浅字,浅浅比顾还卿大几个月,于是她是大浅,聂浅歌就成了二浅。

聂浅歌哪懂这个啊,但浅浅有医术,能治顾还卿的病,且顾还卿对浅浅好,他爱屋及乌,对浅浅还算客气。

便过来帮忙。

结果越帮越忙,棉花要么不出线,要么一出线就断掉,浅浅急的满头大汗,聂浅歌就把烛火端过来研究,浅浅抓着棉花一个用力,碰着烛火了……

“呀!”

干燥的棉花碰到火立刻燃了,浅浅吓了一跳,下意的甩开棉花,却甩在那捆棉花上,聂浅歌忙放下烛火去抢救,简易烛台却倒了,再加上他放的也不是地方,正好也放在棉花旁……

就这样,那捆棉花风卷残云般烧了起来。

这两人都知道闯祸了,浅浅急白了脸,手忙脚乱的去扑火,聂浅歌却镇定地道:“你让开。”他迅速提起小炉子上的长嘴水壶,用水壶的热水浇棉花。

顾还卿过来的时候,火已熄灭了,满屋子难闻的气味,现场一片狼籍,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浅浅哭丧着脸对聂浅歌道:“二浅,你怎么这么笨,以后可咋办呀?”

“……”聂浅歌。

顾还卿啼笑皆非:“你还是想想明日怎么跟福婶交待吧。”

浅浅顿时觉得生不如死:“天啊,福婶明天肯定会剥我的皮。”

------题外话------

待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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