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陉乃一着名关塞,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
李良引兵至关下,正拟进攻,关上守吏伪造一书,谎称二世圣旨,招降李良。许他诛杀武臣,给以王封。
李良为之心动,撤兵还赵,杀了武臣、邵骚并武臣眷属。张耳、陈余易服逃去,纠集武臣旧部,反攻邯郸,击走李良,另立赵歇为王。
李良逃至井陉,高声叫道:“关上守吏,吾乃赵将李良,奉皇上圣旨,已将武臣诛杀,特来请降,望速速开关为是。”
守吏笑道:“李良,你中吾计了。前时所送圣旨,实乃本官伪造,若是还不想死,及早滚蛋。反之,请进关送死。”
一边说一边将关门打开,把个李良气得许久说不出话来。关不敢进,赵又不容,左思右想,北投周市去了。
周市奉陈胜之命,北略魏城。及平,引兵至狄城。狄城守吏田儋,乃故齐王遗族,约同从弟田荣、田横,将狄令诱杀,自立为齐王,募兵数千,出击周市,市自忖不敌,引兵还魏,征得陈胜同意,立魏王遗裔魏公子咎为魏王,市为魏相。
至此,除秦国之外,关东又复五国:楚、赵、燕、齐、魏。
在这五国之中,魏不算最强,可野心最大,攻齐不成,移兵丰沛。论声望,刘邦在沛远不及王陵,王陵一念之差,让刘邦抢得了首义的大旗,既气且悔,一不做二不休,也拉起了一支人马,与刘邦分庭抗礼。后经萧何周旋,王陵移军黄口。条件是,刘邦资其军粮七万石。
刘邦倒也慷慨,一一应允,挤走了王陵,刘邦又欲东扩西张,因母丧而止,率兵退还丰邑。偏那秦之泗水监张平,不知好歹,竟然率兵攻丰,刘邦当即调集人马,出城迎敌。樊哙一马当先,只三回合,几将张平砍下马去,平率军败退泗水郡。
刘邦命雍齿留守丰邑,周绁佐之,自率兵追击张平,三战三捷。薛城之战,张平又为曹无伤所杀,秦军溃散,部分溃卒逃奔亢父,刘邦将马鞭猛地一挥:“亢父,直奔亢父!”
行至方与,宿于一古庙,尚未就寝,周绁灰头土脸地闯了进来。刘邦预感不妙,问道:“出什么事了?”
周绁气喘吁吁道:“雍齿降魏,请三哥,不,请沛公速速还军平叛!”
刘邦二目圆睁,惊问道:“你说什么?”
“雍齿已降魏相周市,邑中父老皆望沛公还军平叛。”
周绁又重复了一遍。刘邦仍是似信非信,大声说道:“你能不能说详细一点?”
周绁道:“您走之后,魏国来了一位使者,手持周市之书,前来招降雍齿,许他封侯。”
刘邦绷着脸道:“你在做甚?为什么不把那使者给我宰了?”
周绁道:“那使者狡猾得很,自称是雍齿老舅的仆人,有书要送雍齿,小弟没有在意。”
刘邦恨声道:“你真是个蠢货,接着说。”
周绁道:“那雍齿读了周市之书,脸上起了几个变化,小弟还道是问题出在他老舅那里,关切地问道:‘雍兄,莫不是老舅家里出了什么事?’他支支吾吾道:‘也没出什么大事。您先退下,我想静一静。’等小弟走了之后,他又将魏使召进卧室,密谈了大半夜,决计从魏,把小弟给软禁起来。”
“除你之外,还有白无冰、穆如柏,他二人在做甚?”
周绁叹道:“他二人压根儿就不是咱的人。”
“谁的人?”
“雍齿的。”
周绁又补充道:“若没有他二人为虎作伥,单凭雍齿一人,谅他也不敢背您从魏!”
刘邦切齿骂道:“白无冰、穆如柏,我干你祖宗十八代!”
忽又道:“且不说白无冰和穆如柏。在留丰将士之中,丰人三居其一,他们在做甚?还有,丰邑乃我故乡,雍齿叛我,丰人不该叛我!”
周绁又是一声长叹:“这事怪不得丰人。”
“怪谁?”
“雍齿。”
“怪他什么?”
“怪他那张铁嘴。”
“他说我什么了?”
“他说您……”周绁欲言又止。
刘邦道:“有话尽管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周绁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好,我说!那雍齿信口开河,说您是个无赖,成不了大事。”
刘邦朝地上呸地啐了一口:“可恶!雍齿!这还不算恶毒呢!”
刘邦仰首问道:“他还说我什么?”
“他说您是一个……一个……一个……”
周绁又支吾起来。刘邦皱着眉头道:“说!”
“他说您是一个野种,什么泽上奇遇,什么赤龙附体,纯是一派胡言。说白了,您是一个野种,是卢太公的野种。伯母和卢太公野合,有了身孕,没法向伯父交代,才捏造出大泽奇……”
刘邦大喝一声道:“不要说了!”
刘邦霍然长身而起,二目喷火,高声骂道:“雍齿!你给吾等着,吾不把你碎尸万段,吾就不是刘邦!”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复又问道:“雍齿固然可恶,但丰人不傻,仅凭他几句谎言,便心甘情愿跟着他反叛我吗?”
周绁道:“三哥所言极是,仅凭雍齿这一派胡言乱语,丰人是不会跟他走的。他监禁小弟的同时,伪造周市讨丰檄文一道,广为张贴,文曰:‘周市带兵五万,已至沛城,丰人若不早降,破寨之后,壮男为奴,少妇为妓,余之男女老幼,尽皆屠之,鸡犬不留。’丰人为之大惧,遂使雍齿阴谋得逞。”
刘邦颔首说道:“原来如此,你歇息去吧,明日随我反攻丰邑。”雍齿自叛邦归魏之后,已经料到刘邦必来攻寨,乃将寨墙加高三尺,这是其一;其二,邦部之中,丰人十居其三,就算不是丰人,也与丰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怎好拉下脸来,死打硬拼。故而,刘邦率众整整攻了丰邑七日,丰邑岿然不动,刘邦还道兵寡的缘故,欲要去向陈胜借兵,行至百善,卢绾从陈县打探消息归来,见了刘邦,上气不接下气道:“三哥,出大事了!”
刘邦道:“别急,慢慢说。”
周文退守渑池,眼巴巴地盼着武臣、吴广派兵来援,等了月余,未见一兵一卒。此时的周文,外无救兵,内军心已散,章邯之军,又将渑池围了个水泄不通,战不能,逃亦不能,仰天长叹道:“武臣、吴广负我!”拔剑自刎。武臣固不可道,吴广呢?吴广兵屯荥阳,那荥阳距渑池不过三百里,较之邯郸,尚近了五百里,不知何故,吴广亦未遣一卒前去救援,只知一味地包围荥阳。及周文死信传来,引起了田臧的不安,私下与李归说道:“现周文军已破,秦军早晚必至,荥阳又攻不下。秦军至,使我两面受敌,必败无疑。不如留少量兵继围荥阳,抽出精兵西向迎击章邯。”
李归道:“此计甚善,咱找假王去。”
田臧道:“咱找他做甚!”
他见李归面有疑色,补充道:“假王素来骄横,又不知兵法,岂能听进你我之言。”
李归满面愁容道:“依田将军之见,该当如何?”
田臧用手朝下猛地一劈,做杀头状。李归“啊”了一声道:“你是说要杀掉他呀?”
田臧颔首回道:“不如此,你我只有跟着他一道送死了!”
“这……”
李归原本与吴广私交很好,只因耐不住寂寞,窝藏了一位少妇,被人告发,差点儿被吴广砍了脑袋。若非有此过节,田臧也不敢找他商量。李归沉吟良久道:“吴广即使该杀,但他身居假王之位,无端杀之,恐要引起众将生疑。”田臧胸有成竹道:“贤弟尽管放心,我已想起了杀他的理由。须……”
声音越说越小。二人计议停当,伪造一书,谎称是陈王遣使送来,一同进帐去禀吴广。吴广不知是计,起座问道:“书在哪里?”
田臧高声说道:“书在这里。”遂装成呈书模样,走近吴广,劈手揪住他的领子,厉声说道:“陈王有令,假王吴广,围荥阳数月,不进不退,心怀异谋,应即处死。”
吴广正要申辩,李归拔刀向前,当胸捅去。复又一刀,斩了广首。将众将士召至军帐,以伪书示之,众人竟然被他二人瞒过。杀了吴广,田臧又修书一封,呈达陈胜,谎称吴广与李由勾结,竟欲率部降秦,以求封侯,被众将斩杀云云。陈胜见吴广被杀,心中十分难过,对书中所言之事,将信将疑,欲要遣使去荥阳查访。
朱房、梁武齐声谏道:“不必,大可不必!”
胜问其故。朱房、梁武对曰:“吴广位居假王之尊,又是围攻荥阳的统兵之帅,若无降秦之事,田臧、李归断断不敢将他斩杀。即使他二人敢杀假王,前线将士呢?那内中还有不少是我首义大泽乡的老弟兄,他们会答应吗?此其一。其二,有道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假王若是不死,我张楚国便是二王并立之局。现在好说,若是灭秦之后,大王欲把假王放在何处?难道还要除去他的王封不成?若是不除,一国二王,谁尊谁显?其三,纵使假王本不该杀,田臧、李归已经将他杀了,您能把他俩怎么办?弄得不好,逼反了田、李,后果不堪设想!”
陈胜轻叹一声道:“依二位爱卿之见,这事寡人该怎么处置?”
朱房道:“速颁一诏,对田臧、李归大加褒扬。”
梁武接道:“单单褒扬还不够,最好把他二人的官职往上升一升,只有这样,他二人才会安下心来,一心保我大楚。”
陈胜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么办了。”
当即颁旨一道,封田臧为大将,李归为偏将,遣使携着大将、偏将的印绶星夜赶往荥阳。田臧从使者手中接过大将军印绶,朝着陈县方向拜了三拜,厚赏了使者,留李归继续围城,自领精兵西向迎敌。行至敖仓,望见秦军漫山遍野,飞奔前来,旗械鲜明,刀剑生辉。毕竟是朝廷将士,与众不同,楚兵皆有惧色,就是田臧也觉心惊。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排成阵列,以待秦军。
章邯素有悍名,每次临阵,必当身先士卒,勇猛无前。此次,亦不例外。秦军紧随章邯之后,跃马冲入楚阵,乱砍乱劈,好似虎入羊群一般,所向披靡。
田臧见不可敌,正想逃走,被章邯瞧见,飞马来到面前,劈头一刀,将他砍死马下。楚军失去了主将,愈发惊慌,纷纷丢下器械,亡命去了。
章邯乘胜前进,直抵荥阳城下。李归闻田臧败死,好似摄去魂魄一般,正要撤围逃窜,被秦军兜头截住,少不得上前迎敌。那秦军确实厉害,长枪大戟,所向披靡,再加章邯一柄大刀,左劈右砍,上下飞舞,挡者不死即伤。李归不管死活,挺枪与战,只三回合,章邯大喝一声,把李归砍下马去。城中李由见楚军已败,挥军杀出,与章邯前后夹击,只杀得楚军落花流水,不死即降。
章邯解了荥阳之围,入城休兵三日,正欲进军陈县,秦廷遣兵五万,由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带领,前来相助。章邯明知这是赵高所为,怕他独建大功,但也不好明言,遂命司马欣、董翳去攻郏城,自率原班兵马去攻陈县。
行至许城,守将伍徐发兵阻拦,一战而北,逃奔陈县。陈胜欲要让朱房、梁武前去迎敌,他二人推三推四,被陈胜臭骂了一顿,方提兵西行。刚刚遣走朱房、梁武,郯城告急。郯城义军倒是不少,势力较强的有五支,一为秦嘉、一为董绁、一为朱鸡石、一为郑布、一为丁疾,但他们互不统属,各自为战。
当务之急,是派一名将,设法将他们拢在一处,共抗秦军。派谁好呢?他将帐前文武百官,逐个儿扫了一遍,所到之处,所扫之人,要么低头不语,要么将脸扭向别处。
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到了紧要关头,尔等……
陈胜越想越气,大声问道:“众位爱卿,谁愿为寡人去郯城走上一趟?”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