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夷攻城了！”
一道凄厉的喊叫声划破了暗夜，让正在救火的镶武县百姓们都傻眼的愣住了，直到街道上几个捕快疯一般的往县衙方向跑，一声声蛮夷攻城的消息几乎传遍了大街小巷。
巷子口，湛非鱼面色凝重的看向城门方向，“蛮夷绕过了渭州大营？”
镶武县虽然地处边关，可只要不开战这里并不会多危险，渭州大营就有一万驻军，若是小股的敌人，渭州大营可以直接出兵歼灭。
若是敌人来势汹汹，敌军人数超过五千，渭州大营就会点燃烽火，再派人求援，不单单周边几个大营可以立刻派遣兵力前来支援，卫所也有不少兵力。
而且陇右道一共屯兵三十万，即便蛮夷外族倾巢而出，也是完全不惧的，这也是因为圣上每年从户部拨了大量军饷到军中，这才能养出兵强马壮的三十万大军。
此刻，蛮夷大军绕过边防大营竟然到了镶武县城门外，不说湛非鱼震惊了，何暖同样也是不解。
渭州营距离镶武县城即便快马飞奔也要一个时辰，这股蛮夷人是怎么避开渭州营的斥候，一路到了镶武县，若是三五十人也就罢了，可那些捕快高喊的是蛮夷攻城，敌军数量不会少于一千。
何生刚刚把老婆子的两个孙女从火场里抱了出来，头发被火苗撩了一些，手背上也烧出了好几个大水泡。
“小姐，先回丘府！”何生沉声开口，眉宇里染上了凝重，不管军中出了什么状况，他首要的就是保护小姐的安全。
几乎在何生开口的同时，又有四人站在了湛非鱼身后，黑暗里，几人目光戒备的看向四周，若只是失火，即便是有人纵火，凭他们的身手完全能保护小姐。
但若是蛮夷攻城，一旦敌人攻了进来，届时一片混乱，即便他们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可面对成千上万的敌人，他们也护不了小姐周全。
见湛非鱼并没有回丘府的打算，不说何生担忧起来，其余几个暗卫同样也不安。
“小姐，丘府围墙高，易守难攻，即便蛮夷人进了城，但也都是小队烧杀抢夺，而且等天一亮消息就能传出去，只要我们坚守几个时辰就安全了。”何暖一扫以往的温和，右手握剑，眼中凝聚起杀气。
若不是不能以下犯上，何暖都想要把湛非鱼强行带回丘府，她很清楚这和刚刚失火救人不同。
虽然何生他们都听从湛非鱼的命令进了火场救人，可除了何暖外，暗中还有两人在，若真的发生了危险，何生几人能马上回来，所以湛非鱼即便任性了一点，何暖他们也不曾制止。
但此刻却不同，还不知城门外有多少敌人，朱县令本就是个尸餐素位的昏官，镶武县的城门估计都年久失修了，城墙也不坚固。
县衙的捕快和衙役、兵丁加起来都不到百人，而即便县城里那些富户家中的家丁护院也都上了城楼，甚至包括百姓，但人数绝对不会超过五百，甚至会更少。
而城门外，至少有上千的敌人，甚至可能是三五千，而且都是身穿铠甲、手握兵器的敌军。
和训练有素、凶猛狠辣的蛮夷敌军对比，镶武县的捕快、兵卒可以说是乌合之众，一旦城门被攻破，后果不堪设想。
“小姐！”何生也不安的催促了一声，在外面待的越久越危险。
只要据守在丘府不出，以何生他们的身手再加上丘府的侍卫、家丁，别说十几二十人的蛮夷小队，即便有上百人，他们也可以凭借围墙守住丘府。
湛非鱼沉默的看着慌乱之下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跑的百姓，如果说刚刚失火只是很少一部分人在哭嚎着。
但此刻，听到蛮夷攻城的消息，几乎所有妇人、孩子都哭喊起来，湛非鱼可以想象若是蛮夷人冲进了县城，即便只是几个时辰，必定会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自己该离开的，一己之力她也扛不住几千的蛮夷敌军，可湛非鱼却发现自己双脚像是钉在了原地一般。
沉默半晌。
“我们去城门！”湛非鱼这一开口，何生、何暖几人心都是一沉，却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湛非鱼目光坚定的茫茫夜色，“不用说了，现在就走。”
“是，小姐。”何暖收了剑，一手抱住湛非鱼，随后几道身影如同疾风一般向着城门方向飞掠而去。
……
“大人，怎么办？”负责守城门的兵丁声音发颤，看着城门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双腿不停的打哆嗦。
冯县尉狠狠抹了一把脸，鬼知道这些蛮夷人是怎么出现的，刚刚看了一眼，至少有三千人。
城墙上，二三十个兵丁都不敢开口，刚刚他们跟着冯县尉在这边救火，担心有那些地痞无赖会趁火打劫，毕竟还有两日就过年了，家家户户都买了不少年货，银子肯定也存了一点。
这些地痞无赖若是趁着失火窜进去，到时候偷了东西往城外一跑，过个三五日再回来，捕快到哪里找人找东西？
所以冯县尉干脆让人把城门给关上了，还派了四个人守在城门这边，杜绝贼人偷了东西往城外跑。
也幸好是天无绝人之路，若不是如此的话，冯县尉他们不可能第一时间发现了蛮夷敌军，一旦三千敌军长驱直入的到了县城里，等到明天天亮，整个镶武县估计再无一个活口。
“大人，要不我们也跑吧？”一个瘦小的兵卒哆哆嗦嗦的开口，他们守在这里，一旦蛮夷人破城而入，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还不如趁着此刻逃，找个偏僻或者隐秘的地方，说不定还能躲过一劫，毕竟天一亮，渭州营还有卫所必定能发现蛮夷入城了，等援兵一来，蛮夷人肯定就逃了，而他们也就安全了。
“闭嘴！”怒喝一声，冯县尉冰冷的目光火大的看着想要当逃兵的兵卒，冷嗤道：“你一个人能躲起来？可你爹娘呢？你的兄弟姐妹呢？难道都能躲不起来？”
被骂的兵卒瑟缩了一下身体，他爹娘早就死了，家里也就去年才娶的媳妇，只要自己安全了，没了媳妇还能再娶，更何况等蛮夷人逃走了，他说不定还能去那些富户家里捡点漏，到时候娶两房媳妇的银子都有了。
“什么人？”突然，一道颤巍巍的询问声响起。
原本就不安的二三十个兵丁都吓的一个哆嗦，唯恐是城里也有蛮夷奸细，这会要过来开城门放外面的敌人进来。
冯县尉一把握紧手中的大刀，借着火把的光亮看着走过来的几人时，错愕一愣，“湛姑娘你？”
不怪冯县尉震惊，这个节骨眼上，湛非鱼一个小姑娘竟然会来了最危险的城楼上，当然，对于跟在她身边的何生、何暖等人，冯县尉并不诧异，这可是顾学士的弟子，手握禁龙卫令牌，别说带了十来个侍卫，就算更多也正常。
这是湛非鱼第三次见到冯县尉，此前几次他都是跟在朱县令身后，虽然见过但并没有交谈过，而此前梅谷一行，湛非鱼也见过冯县尉的女儿，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
“小姐，至少有三千人。”何生面色凝重，心底最后一点侥幸没有了。
对比城外黑压压一片的敌人，城楼上就二三十个兵卒，关键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半点士气都没有。
对于何生他们能在夜色里目视的本事，湛非鱼只能看个大概，凝眉开口：“他们此刻没有攻城，必定是在等城门开。”
镶武县的兵力再弱，可毕竟还有城门、城墙最后一道防线，若是攻城，免不了有死伤，可一旦城门从里面打开了，三千蛮夷大军就能不费一兵一卒的进来了，到时挥舞着屠刀，城中的百姓一个个都会沦为刀下鬼。
何生回头看向身后的镶武县，黑暗一片里能清晰的看到二三十处起火的房子，今夜的纵火有两个目的。
一是为了让县衙的捕快衙役们都去救火，城门这边就没有人守着，而且捕快们都分散开了，一旦蛮夷人进来了，他们就可以各个击破，镶武县的捕快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二来是方便潜伏在城中的蛮夷奸细过来打开城门。
“阿生，你带着所有人去城门口守着，但凡发现蛮夷人，格杀勿论！”湛非鱼已经冷静下来了，估计是城楼上风太冷，脑子异常的清晰。
“冯县尉，你立刻带着这些人回去，把能召集到的所有人都召集来，一旦到了约定个时间城门没有打开，蛮夷人必定会强行攻城。”
湛非鱼很清楚，到那个时候只靠何生他们根本不行，县衙的捕快、兵卒包括那些家丁护院，所有能上城楼的人都必须上来守住城门。
“湛姑娘，即便如此，我们的人还是太少了，不如人去卫所和大营送信。”冯县尉快速的开口，他虽然提出反对的意见，但并不反感湛非鱼的“越俎代庖”，这个时候她一个小姑娘能站在这里，就足以让人敬畏。
不说这信能不能送出去，关键是一来一回至少要两个时辰，远水解不了近火。
“我会让人送信。”湛非鱼此话一出，二三十个兵卒眼底不由生出希望的光芒来。
湛非鱼再次看了一眼楼下，这个时候若是有火炮，别说三千敌人，即便是三万也不怕，但只靠刀剑火拼，三五百对三千，估计死的连渣都不剩下了。
“冯县尉，召集了人手之后，你让城中的老弱妇孺们把家中储存的油都送过来，还有面粉、辣椒粉。”湛非鱼快速的开口，“然后让她们不停的烧开水……”
快速的交待一番后，湛非鱼把禁龙卫的令牌递了过去，清脆的声音里却透着凌厉的杀气，“那些商贾富户若是拒不配合，告诉他们等日后禁龙卫会亲自来找他们！”
这可是禁龙卫的令牌！谁敢不答应？否则他们即便今日逃过蛮夷人的大刀，但日后必定也会死在禁龙卫的刀下。
冯县尉双手接过令牌，“我立刻就去！”
城楼的风大，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湛非鱼目送着冯县尉他们离开后，“阿暖，你说会有多少人过来？”
站在风口处给湛非鱼挡住了一点寒风，何暖开口：“丘老先生必定很快就会带人过来，再者有禁龙卫的令牌在，必定能召集不少家丁护院，估计人数有五百。”
如果只是冯县尉过去，那些商贾富户家中的家丁护院必定不会过来，高门大户的宅邸围墙都很高，到时候这些人据守在家中不出，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可一旦上了城楼，不说必死无疑，但绝对会危险很多，可有了禁龙卫的令牌，他们没有选择，左右都是一死，还不如来城楼上搏一搏。
镶武县的民风彪悍，各家各户的男丁也都高壮魁梧，若是他们再过来，想来人数还会再多一些。
可是何暖清楚就算百姓都加入了，但这人数也远远小于城门外的蛮夷大军，何暖更担心的则是一旦城门被攻破了……
“听天命，尽人事。”湛非鱼神色平静，从何暖手中接过匕首插到了腰间，“城中还有各方势力潜伏着，加起来估计也有上百人。”
而且这上百人即便不都是高手，但比起普通练家子绝对强的多，若是这些人都过来帮忙守城，胜算或许更大。
可湛非鱼和何暖却都明白，这些人估计是不会来的，说不定会趁着城门攻破后，借着夜色和混乱逃出去，毕竟都是练家子，他们要逃，蛮夷人估计也拦不住。
这些人都是陇右道各方势力精心培养的探子，身份隐秘，所以他们根本不用担心朝廷会秋后算账，而那些商贾富户却不同，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一旦朝廷追责，那绝对是一抓一个准。
“小姐，如果城门破了，你必须要离开！”何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目光灼灼的盯着湛非鱼，她无法阻拦小姐来城楼上，但如果城破了，小姐继续留下来就没有任何意义。
“我贪生又怕死。”湛非鱼笑着点点头，看着面色依旧严肃的何暖，却也知道到那时自己如果不走，阿暖估计能把自己打晕了带走。
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怒斥声几乎在同时响起，丘宗羲火大的吼起来，“你来这里干什么？你这小胳膊小腿能杀几个敌人？何暖你也跟着胡闹！”
丘宗羲是真的火大，湛非鱼再聪明那也只是个小姑娘，她把何生这些暗卫派过来已经仁至义尽了，她一个半大的小姑娘来这里送人头吗？
尤其是看到这城楼上竟然就湛非鱼和何暖两个人，丘宗羲那怒火怎么都压不住，“镶武县的男丁们就算死绝了，也轮不到你来守城门，现在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