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顾微安按住她的腿:“这本来没什么的,但你要是再来回多蹦跶几下,不残也得残。”
听到这话,江依依乖乖的把脚放在原地不动了。
“再说了,这腿废了,遇到鬼就跑不快了不是吗?”男人嘴里说着嘲讽的话,表情却温柔的像一幅水墨画,不显山不露水却蕴含着天地极致。
江依依低头看着顾微安,他正全身心的投入在帮她检查脚腕这件事情上,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刚刚那个嘴贫着的调笑她怕鬼胆小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依依想,她其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了解顾微安,她看到的顾微安总是高清的,矜贵的,给自己划着一个安全范围,对身边的人永远是疏离又有礼的,好像每一件事情都在他的预计之内,他手里提前拿好了人生的剧本,他只需要按照剧本上写好的流程,步步落实下去就好。
那他将永远会是完美无缺,落在神坛上的佛。
但江依依却很喜欢看到顾微安现在这个样子,会贫,会闹,会怼人,不再像平时那样,做到处处完美,毫无漏洞。
脱下了冷冰冰的面具,重新注入一个十八岁男孩子该有的活力,他不再是人人仰慕的佛,却是真实鲜活的人。
“你这样挺好的。”江依依是这样想的,也就这样说了出来。
“怎么样?”
“就是偶尔开开玩笑呀,做做恶作剧呀,之类的啊。”
“你抖M吗?”顾微安手下一用力,把江依依的脚往上用力一按。
江依依只感觉脚里面好像有什么错位的地方被推回了正位上,脚底传来一股强烈的咬合感和痛感,江依依咧着嘴倒吸冷气:“啊啊啊啊啊,疼疼疼”
“别啊了,你动动脚试试。”顾微安松开了手,从她身边站了起来。
江依依半闭着眼,不敢直视自己的腿,慢慢的伸出来脚,轻轻的踩在地上不敢用力,而脚底的力被鞋底卸掉了一半,像踩在软软的上。
刚刚她的脚是一碰到地面就会有微微的肿痛感,但现在没有了,这给江依依壮了不少的胆子,她开始用力往地上踩了踩,用力的时候,脚腕处还是会有微微的肿胀感,但是像最开的那样的刺痛感,已经消失了一大半了。
江依依很惊奇扶着旁边的桌子慢慢站了起来,她的脚虽然还是略微的行走不便,但是已经完全不用像一开始那样只能做个单脚行走的独立金鸡了。
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在原地慢慢的转圈圈:“唉,顾微安,你看我,好神奇诶,你就揉着一下下,它就好了。”
江依依的思维很跳跃:“我的天,这你以后要是找不到工作,还能去当个按摩师诶。”
“这种应该叫做正骨师。”顾微安纠正道:“你的脚本身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崴了,骨头错位了,把它推回去就好。”
“你怎么还会这些?”江依依很好奇,感觉这些都是她看电视的时候,里面经常会出现的职业。
“就无聊啊。”顾微安也平时最讨厌跟别人说这些琐事了,这会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兴致,每一个很无聊的小问题,只要是从江依依的嘴里被问出来,他都可以滔滔不绝的唠上几个来回:“语数英政史地物化生,如果我的人生只学习这些东西,会很无聊啊。所以我有空的时候,都会跟着身边的长辈学习一些别的技能。”
“什么技能?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技能?”江依依搬着小板凳坐在顾微安身边,双腿并拢乖乖的坐着,手肘顶着膝盖,手掌拖着下巴,眼睛圆溜溜的转着,像是睡觉前等着妈妈给讲儿童故事的小孩子。
“还挺多的。”
“那你给我讲讲?”江依依特别有兴趣,甚至从一旁的桌子上拿来了一把大葵扇,很狗腿的给顾微安扇风。
这让顾微安很受用,他也拉开椅子坐下来,看在江依依在这炎热的夜晚里,还卖力的给他扇风解暑,他觉得给她分享分享自己的生活也不是不行。
“我们家里有个帮佣,他以前年轻的时候在泰国工作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泰语很好,有段时间我很无聊,我就跟他学习过泰语。”
“你家还有帮佣噢,感觉好有钱诶...”
“不用感觉,我家就是很有钱啊,你不觉得我的脸上就写着我有钱这三个大字吗?”
“不觉得”江依依瑶瑶头:“你的脸上写着我很帅三个大字。”
江依依突然打出一颗直线球,直直的击中顾微安,顾微安肉眼可见的害羞了,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连忙生硬的把话题带开,掩饰自己的情绪:“呃呃呃呃呃,我还学过葡萄牙语,因为我们家做饭的阿姨是华裔,以前在西班牙住了很久,她性格很热情的,经常有空的时候就会给我们介绍一些西班牙的风俗特色。”
但江依依丝毫没发现顾微安的不妥,还是沉浸在他介绍的故事里面。
其实很多故事,也并不算得上是多么的新奇或者说多么的有意思,但是从顾微安的嘴里面说出来,听着顾微安经历过的故事,她好像能通过这些语言在自己眼前搭建出一个又一个的故事画面,透过这些故事,她好像真实的能触碰到顾微安过去的人生,参与了顾微安人生中那些她来不及参与的经历。
所以她听的很认真,很入迷。
这两个人,一个耐心的讲,一个认真的听,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大半个夜晚,讲到最后,两个人坐在教室里面,靠着对方的肩,睡着了。
江依依要比顾微安矮一个头,坐下来的时候,头刚刚好靠在顾微安的肩上,不高不低,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的,她只知道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靠着顾微安的身体在睡觉了。
她跟顾微安头肩相依,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而顾微安的头也微微靠在她的脑袋上,甚至他的手,绕过了了江依依的后背,轻轻的扶住了江依依的肩。
以一种圈抱的姿势搂着江依依,亲密的...就像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
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呢?
江依依轻轻的出声喊着顾微安的名字:“顾微安,你醒着吗?你这样抱着我是不是有点不太适合呀。”
江依依的声音很小很小很小,生怕把顾微安给叫醒了一样。
在确定他的确进入了沉睡阶段之后,江依依思索了三秒,然后毫不犹豫的把一只手从顾微安的后背伸过去,另一只手则搭在顾微安的腹部上,两只手交叉相握,紧紧的抱住顾微安。
这种好机会。
谁错过谁不是人!!!
......
当江依依刚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世界一片漆黑,她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好像睁眼跟闭眼都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黑,一样的什么都看不清,第一次醒来,她还能勉强通过挂在教室上的钟,辨别时间。
这一次醒来,她彻底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透过记忆跟模糊一团的画面感知到,噢,教室墙上那个位置,挂着一个钟呢。
江依依想不通了,她平时在家里面都是一趴到床上,五分钟内入眠,然后就是雷打不动的一晚好梦,别人是敲锣打鼓都叫不醒她,这会怎么一个晚上都还没过去,她就自己自动醒了两次了。
算了不管,江依依抱着顾微安,头往他身上蹭,一脸满足。
蹭了好一会,当她终于舍得把注意力从顾微安的身上移开之后,她终于顿悟,为什么她会自己睡着睡着突然醒过来了。
第一次是因为顾微安出去了,身边突然失去了让她安心的那种熟悉的感觉,身体的防御机能自动把江依依给弄醒了。
第二次是因为...她想上厕所了。
江依依转头看向教室外漆黑的走廊,A中教学楼楼层的设计是左右两侧都有楼梯,左右两侧各有一间卫生间,左边的是男生的卫生间,右边的是女生的卫生间。
她平时倒没觉得这个设计有什么不妥的,甚至还觉得这个设计非常人性化,但是这一刻,她觉得这个卫生间的位置设计简直是在针对她。
因为他们的教室在走了最左侧,也就是说,如果她现在想要去洗手间,她就得一个人穿过一整条长长的走廊,走过四五间空旷无人的教室,最后到达一个没有人,也没有灯的密闭空间里。
江依依想了想洗手间的设计,那里只会比教室更黑、更阴森。
想到这里,江依依瞬间就打消了去上厕所的念头了。
不,她不去,她不要去,打死都不去。
她是去了,她可能还没去厕所,就在半路被自己吓死了。
不去不去我不去,江依依心里念叨着,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想上厕所了,顾微安还在你身边呢,你得珍惜这个机会,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不要去厕所了,那是一个浪费时间的行为。
江依依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入睡,可是人就是这个样子,越是想睡就反而越是睡不着。
她越是想着放弃去洗手间的念头,想去的欲望就更加强烈。
这就叫适得其反。
憋到最后,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憋了多久了,实在是真的憋不住了。
江依依张开眼,看向身边的顾微安,依旧在熟睡中。
江依依有点犹豫,她想把顾微安叫醒,问问他能不能陪自己去厕所。
可是转念一想,不久前她还闹出了把他当鬼的笑话,这会再叫他陪自己,指不定被笑成什么样子呢。而且她一个女孩子,让顾微安陪她去女厕,真的太羞耻了吧。
江依依思虑过三,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去上厕所。
她轻轻的把手从顾微安的腋下抽出来,然后双手呈捧着水状扶着顾微安靠在自己身上的脑袋,慢慢的推着他的身子,直到他安稳的落在桌子上。
姿势的变动让顾微安感到了一丝不适,他稍微扭了扭身体,吓得江依依瞬间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整个人动都不敢动,就直愣愣的看着顾微安,生怕他醒过来。
但顾微安看起来就是一个睡着了就会睡得很安稳的人,他最终只是在桌子上稍微摆动了下身子,最后双手平铺交叠在桌子上,脑袋主动的凑上去,自己摆好了舒服的姿势,在课桌上趴着继续睡了。
江依依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的走出教室,一步三回头,时刻注意着顾微安有没有被她吵醒,连开门关门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为了防止门锁锁上的时候发出的咔嚓声会吵到顾微安,她甚至连门都是没关上,只是把它虚掩着。
江依依出门之前,全幅身心扑在了顾微安上,开门关门,侧身走路,所有注意力全部高度集中在顾微安一个人身上,反而一时之间忘了漆黑给她带来的那种紧张感。
但是当她走出教室的那一刹那,彻底脱离里要关注顾微安的范围,重心立马就转移了,漆黑寂静的走廊带来的那种压迫感,瞬间铺天盖地的朝她接踵而来。
江依依吓得腿都快软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最后的一丝理智,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别怕别怕,不要自己吓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没有鬼,没有鬼。我心中有佛光,佛祖保佑我。”
就在江依依不断进行自我安慰的时候,她突然看到教室走廊外底下的那个半人高的草丛里,在闪闪发光,一双散发着莹莹绿光的眼睛正在草丛里,直勾勾的盯着她,一动也不动。
而除了那双荧着鬼火的眼睛之外,江依依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她只能看到一大灌草,和一双死盯着她不放的眼睛。
江依依的腿彻底软了,膝盖一弯,立马往地上跪下去,但她的手挂在门把手上,借了一把力,最终倒是没有跪上去。
只是整个人七魂没了三魄,整个身体都软趴趴的靠着门上,腿下了一半,但是又没碰到地上,半跪不跪的姿态,很是滑稽。
留白在画作中是一种很有意境的艺术创作手法,但是放在现实中,只会让江依依觉得世界末日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