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如裳低头看自己身上麻袋，心想就算不做介绍，那人看她这个样子应该也知道她是同类。
她见那男人近了，靠边站好，作休息状，同时手伸向篓子，做好准备，低声冲里头的人唤了句：“把那个鹿紫给我，嗯，还给我一根老人参。”
“那是啥？”有人答道，是紫竹。
炼如裳当即想自己也跑到篓子里去才好，还好，篓子里还有管事人，立刻便有另一人说话了，讲：“鹿紫就是那个紫色的珠子，灵芝在那里，你有手，你捡给她。”
哎……
一个两三百岁小妖的头都比那五千岁大妖好用。
炼如裳无奈摇头，感觉手上忽然多了两样东西，她赶紧握住，拿出来偷偷放在了背后。准备好了东西，那挑挑子的男子也走到她跟前了，果然如她所料，男子打量了她一番便立刻带了笑容，问：“小妹是个什么精啊？”
“黄鼠狼，”炼如裳早有准备，立刻又说：“家师是通天大仙，还未请教大哥您宝号？”
通天大仙是个五千多岁的黄鼠狼精，因为一直没被抓到而被许多神官所熟知。炼如裳还是神官时，在菘山君座下作掌簿，对天下神君还有这些大妖的信息都十分清楚。
人呢有坏人，妖自然也有坏妖，而且时逢乱世，坏人该比好人多。她修为欠佳，遇到陌生妖怪还当找个大佬出来给自己当靠山，引人忌惮，才不会被人别有所图。
“哦！”果然，听闻炼如裳的师父竟然是通天大仙，那男子露出惊愕表情来，赶忙问她：“通天大仙早有耳闻啊，未知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说话不怕您笑话。”炼如裳道：“他在哪我也不知道。只知我从懂事起便随他身边修行，到了能得人身那天，他忽然叫了只金雕过来，说要我出去历练历练，待看够了人间风景，他自会再唤金雕带我回去，所以啊……你看，”
炼如裳指自己，笑道：“我不就到这里来了吗？还缺衣少食的，呵呵呵。”
“哎呀呀，您是通天大仙的弟子，还怕没有吃喝？”那男子说罢，放下身上的挑子，后挑子后面的桶子打开，里头装的是热腾腾的卤肉。
炼如裳一看就口水直流，那男子不等她说，便以荷叶包了一大块给她，讲：“这可是真正的山牦牛肉，来，您来一块。”
“啊，这样吗？”炼如裳口水都要喝饱了，但乱世遇人三分警惕，她装作并不十分想吃的样子，摆手说：“大哥您这一担子是要拿去卖的吧，我怎么好意思？”
“哎呀呀，一些粗鄙玩意儿！”
那男子说着强行将肉给了炼如裳，才接着说：“不瞒姑娘，我是这山里的老虎。因住的地方好，吸收日月之精华，百年之后莫名就得了人身。呵呵呵……从头到尾都没受过师父教诲啊。如今活到两百岁也还没弄懂调息修为是怎么回事？到这妖市上来，也只能卖一些日里打到的野味，干不得那些了不起的活，就是一个粗人，一个笨蛋啊。”
原来这个男子是自行修炼成精的老虎，难怪他一身腱子肉，还长得圆头圆脑的。炼如裳吃上了他给的肉，觉得美味但有些太精瘦了，咬不动，便吃了几口就没吃了，问他：“大哥您就单卖卤肉吗？”
“也不，还卖些生货。”虎精大哥说话，掀开挑子前头桶子盖给她看里头的东西。炼如裳伸头一看，乖乖，还好这大哥做卤肉用的是牦牛而不是他的另外一些猎物，他前头那个桶子里装的生肉，是人的生肉啊！
炼如裳是九级神君，深知人的重要性。人能吃鸡鸭，妖也能吃人，但一旦妖吃了人，就不能做神官了，也很难修炼成仙，只能在妖这一条道上走到黑。
“大哥，您收获还挺多。”炼如裳有些后怕地抱着那虎精大哥给的卤肉，没敢再继续吃下去，找了个机会一把扔篓子里去喂紫竹了。
“回头上了妖市能卖好多钱吧？”炼如裳继续跟虎精大哥唠嗑。
大哥摇摇头，无奈的样子道：“这些寻常东西，能卖几个钱。大妖们都不屑于吃这些人类吃食，日里以像神官那样喝西北风为荣，哎……我这样的粗人，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喝西北风的好日子啊？”
……
大妖都以喝西北风为荣，谁说的？你跟我说谁说的，咱远的不说。炼如裳低头看上一眼，篓子里的紫竹已经把一大块牦牛肉吃干净了，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了纸墨，写了字条举起来给炼如裳看，一行字：
“阿紫要，阿紫还要！”
……
“哎呀，大哥莫要这样说，您这般实诚，指不定哪天就会遇到大妖乐意收你为徒呢？”炼如裳安慰面前狐妖说，随后指他后面的桶子讲：“不瞒大哥，您这卤肉做得可真好。还能给我一些吗？呵呵，我当然不会白拿，啦，我上山也是为了去妖市卖东西，东西不多，不过您看看，这两样里有您看得上的吗？”
“哎呀，这不是鹿紫吗？”没曾想炼如裳才把背后两样东西拿出来，那虎精大哥就挑中了她的鹿紫，高兴唤道：“这东西是鹿精所生的结石啊，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晚上可以发光可漂亮了。哎呀呀，妹妹若是把这东西给我，我老婆一定欢喜死了。”
哟，这虎精大哥还是个疼老婆的人啊。
炼如裳一时心暖，便说：“你喜欢就拿去吧。”
“真的？”
“真的。”
“多谢小姑娘，多谢小姑娘！”虎精大哥连声道谢，收好了鹿紫，他是实在人，根本不二话便把后担的卤肉连桶子都一块送到了炼如裳面前，讲：“东西难得，小姑娘你爱吃我做的卤肉，这些都给你。”
“这怎么好意思啊？”炼如裳推辞道，那虎精大哥忙摆头，同时还把他前担的生肉给抗到了肩上，回她一句：“应该的，应该的。”便说着“妖市要开始了，小姑娘你也快点啊。”扛着生肉跑了。
原来妖市是夜里开始的？炼如裳这还是头次听说。
她是掌簿，对妖怪事不能说是不了解，但毕竟她一直在菘山君身边，并且天资聪颖，身份高贵便并没有太多跟小妖亲自接触的经验。
不过眼下，我也是一个小妖了，还是身份最低下的那种，所以……还能更糟吗？刀山火海上就完了。
点了下头，炼如裳继续上山，不过在上三之前，卤肉先一块一块地塞进去喂了紫竹。弄完，她低头看筐子里的小小人，看到他冲自己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奋笔疾书了一阵，举起来给她看字，写的话是：
“还能再来三份，我就饱了。”
你怎么没给牦牛筋噎死！
炼如裳心里骂了句，也没跟他多说话。妖市在夜里那是正好，她身上这套麻袋状实在是穿腻了，不是冷不冷的问题，而是这麻袋朝里面的一面都要穿包浆了。
炼如裳啊，炼如裳，我何时过过这等卑微的日子。
炼如裳想着刚刚卖鹿紫给虎精大哥的经历，心想自己那堆背时玩意儿，真说不定在这妖市上大有销路，赶紧地又从归元篓里拿了几样看着不错的东西出来，一把放到了虎精大哥的肉桶子里，她再提着桶子上山。
到了半山腰，过了氧莣煋铖鋕我馨说的山洞，再往前走一点点，忽然间一片开阔，点点灯光好似一片星辰落在了山里。
人类应该怎么都想象不到在这天险之上，又大雪封山的地方，居然能有这样一条热闹的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