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刻钟，朝朝马克笔一推，呼出一口气，“大功告成啦！”
画上是她、爸爸、爷爷还有林诚叔叔一起吃饭的画面，构图简单，但人物特点鲜明，朝朝两个揪揪，霍钦头发茂密，霍老爷子的皱纹，林诚的眼镜。
不过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四个人脸上批发似的大大的笑容。
鲜艳的，诡异的。
朝朝觉得自己画得可温馨了，看呐，多有爱啊！
她短短胖胖的手臂举起画纸，宛若阅兵似的在二人跟前昂首挺胸走过。
霍钦点头：“惟妙惟肖。”
霍老爷子笑眯眯：“栩栩如生！”
朝朝要是喜欢画，那就给她办一个画展，全球展览！
孩子的兴趣爱好当然是大力支持了！
得到了二人肯定的回答，朝朝满意地收起画纸，洗了手就哒哒哒跑进霍钦怀里看电视。
霍老爷子饮了口茶，心里暖和熨帖。
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啊。
不过。
好像忘了什么。
不重要。
霍老爷子抛之脑后，跟着朝朝一起看电视。
电视上正插播着一条奢侈表广告。
屏幕上，顶流江迟清冷矜贵，黑色V领镂空西装，映衬冷白肌理，形状好看的桃花眼冷如霜寒，凝视你的时候却似春光涟漪，勾人魂魄。
咦，辣眼睛。
霍老爷子笑容一僵。
他想起来了。
不过。
不重要。
老爷子若无其事移开目光。
见朝朝则是抱着酸奶盒子定定盯着屏幕，霍老爷子直觉不妙，“朝朝在看什么？”
朝朝：“在看这个大哥哥呀，他好好看。”
“就是，”说着不解歪歪脑袋，“衣服穿的有点少。”
她小宝宝看着都起鸡皮疙瘩啦，更何况大人呢！
霍老爷子倒是没想到这个回答。
思量少许，决定就此揭过。
霍钦瞥了他爸一眼，没有说话。
到了睡觉时间，已然放飞的霍老爷子自然提出，要朝朝讲睡前故事。
继而顺藤往上爬，想在朝朝房间里打地铺听故事。
霍钦冷笑着说：“要不我给你讲讲？”
霍老爷子：“……”
算了，他怕做噩梦。
“朝朝呢？”
霍老爷子转一周没在房间里看到人影。
霍钦：“楼下，养草。”
霍老爷子：？
养的啥玩意儿？
庭院里，朝朝嘿咻嘿咻搬出小花盆，摆在屋檐下，能遮风挡雨又不会阻拦皎月光辉。
是个吸收日月精华的好地方。
朝朝小小的一坨蹲在花盆边，倒也没有比盆栽大出多少。
她伸手白嫩嫩的手指，轻柔地抚摸了下兰草纤长的翠叶。
“小草小草，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呀。”
她抬起头，看着停在树枝上的灰喜鹊，“灰灰，小草身上的小虫子就交给你啦，一定不要让它们、呃有、有鸡可骑！”
今天学的新成语是叫这个来着吧。
灰灰高高地“啾”了一声，表示绝对完成任务。
它可是捉虫小卫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朝朝看重这棵蔫不拉几的小草。
但谁叫朝朝是它的好朋友呢。
朝朝交代完，托着小脸凝视着兰草，琉璃珠似的眼瞳在月光下闪烁着期待。
“小草什么时候能开花呀？”
灰灰听见在树枝上跳了几脚，还开花呢能起死回生就不错了。
爷爷在楼上喊她。
“来啦。”
朝朝最后挥挥手。
“晚安啦，小草，要梦到我呦。”
……
安静的卧室里。
虞辞少有地没有再梦到那咸涩逼仄的海水，女人的低声呢喃，所有都是安安静静的，无事发生。
虞辞睁开眼睛，四周寂静，床头一盏灯晕开暖光。
眼睫无意识地颤动，巨大空虚的恐慌涌入胸腔。
世界好像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片刻后，少年无机质的黑瞳这才缓缓转动，然后安静地坐起身来。
他拿起手机，已经七点半了，人都走了。
微信有消息提醒。
是谢景丞。
什么时候加的好友？
虞辞微微蹙眉，但还是点进去。
强迫症看不得红色的消息提醒。
一年前添加的好友，今天才说了第一句话。
【谢景丞：厨房有粥】
【谢景丞：保温杯里，姜茶】
最后一条是语音。
小团子软绵绵的奶音从手机里传来。
“虞辞哥哥记得喝姜茶哦，我可是有帮忙煮的哦~虞辞哥哥感冒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呀！”
少年垂眸，打开扬声器，指尖轻触。
语音再次响了起来。
“虞辞哥哥记得……”
“虞辞哥哥……”
“虞辞哥哥……”
一遍又一遍，少年坐在床边，不厌其烦地听着语音，直到楼下电瓶车的警笛不知被谁误触尖锐鸣叫，才缓缓放下手机。
虞辞走到厨房，他扫过闷在灶上的砂锅，粥还是热的。
看成品色泽，不像是谢景丞能做出来的。
果然，在垃圾桶里看到了一张外卖单据。
虞辞拿起保温杯，轻抿了一口姜茶。
眉毛微微一蹙随后松开。
咸的？
但他还是一勺一勺喝完了所有姜茶。
除了最开始的意外，苍白秀致的脸上没有其他表情。
仿佛是再普通不过的味道。
等喝完了粥，把一切都收拾好了，他坐在客厅里，打开茶几上的首饰盒。
里面躺着赫然是那条兰草玉石手链。
母亲跳海后，唯一被打捞起的遗物。
他平静地拾起手链，几近透明的指尖抚过玉石纹理，他低声呢喃，
“母亲。”
“我想试试……”
希望她不会让他失望。
不然。
舌尖仍旧泛着姜茶的咸涩，少年将手链收起放置在抽屉的最深处。
他会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