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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夜白的话郁离放在了心上,送走了他,便转身去了后窗。

窗下的青竹自打移栽回来就有些蔫蔫的,顶上的叶子都黄了不少,确实长势不喜。

她不是没想过办法,可似乎都不管用。

叹了口气,郁离自言自语道:“小竹子呀,你这一救命,我可就欠你良多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当年的事她稀里糊涂的,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她还是不明白那女冠为什么要杀她。

当时的她,不过是王氏宅子里一个不起眼的女郎而已呀。

好在郁离有个好习惯,想不清楚的事情暂时先别想,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踢踢踏踏地走到胡床前,身子一歪躺了上去、

只是郁离还没安心的闭眼,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小丫头,出事了!”

老道士嘴上喊得着急,走进门的步伐却稳稳当当,那一身价值不菲的道袍在阳光下只差闪出金子的光芒了。

郁离歪头睁开一只眼,随后又十分干脆地闭上,“你那道观没落了?”

“呸呸呸,老道就那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了,你能不能别诅咒我。”他将袍子一撩,一屁股坐到矮桌前,隔着架子问道:“听闻城隍来找过你?什么事?”

“怎么?难道出事的是城隍?”

郁离终于肯睁开眼,只是四肢还赖在胡床上不肯动弹。

“自然不是,出事的是白家那位新妇。”

老道士一阵唉声叹气,“昨晚明明已经将那血蚕给捉住了,这人怎么还是暴毙而亡了呢?”

郁离一下子跳了起来,顾不上穿鞋,快步走到矮桌前坐下,“你说什么?白家新妇死了?”

“我说得不清楚吗?”老道士老神在在地给自己弄了杯茶,却被郁离一把夺了过去,“什么时辰的事?”

昨晚将血蚕捉住的时辰乃是子时,如果人是那时候死的,也许还是血蚕弄的,若不是,那白家新妇的死可就蹊跷了。

老道士用手指虚虚朝着郁离点了点,“问到点上了,人是巳时初在白家门前突然暴毙,许多人都瞧见了人死时的模样,和前两位白家新妇的死状一模一样。”

这会儿淳和坊整个北里热闹极了,大理寺和洛阳县的衙役去了不少,当然了,围观的百姓更多。

郁离眯了眯眼,把茶送到了嘴边呷了一口,所以白家新妇的死跟血蚕关系不大?

“方才听闻这个消息,我便特意回去翻了翻典籍,能改气运的禁术倒是不少,但往里头填人命的,却并不多。”

郁离斜眼看老道士,心道这老道的道观在长安,怎么到了洛阳还带着书?还是写了禁术的书。

老道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接着说正事,“白家用的应当是四方之术,不过这四方之术并非非得搭上人命,只需有些灵性的活物便可。”

“将活物直接替换成了人,且都是年岁相当的女郎,这白家所图甚大。”

郁离不懂道法,可却多少知道些人心,白家既然能狠下心这么折腾,怕是不满足眼前的现状。

可难道就凭这禁术便能比秦家更好吗?

郁离没有多留老道士,而是让他去找秦白月问问白家那几个新妇的生辰八字,而她自己则再次去了淳和坊。

这一次白家的红绸都换成了白绫,门前依旧人头攒动,郁离还看见了上次来时碰见的那两位妇人。

她没等人家招呼,先一步上前热络地攀谈起来。

“哟,小娘子啊,咱们又遇见了。”热情的妇人同上次一样热情,拉着郁离的手自顾自的就聊开了,“不过这回不是啥好事,小娘子不凑这热闹也罢。”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这白五郎究竟撞了什么霉运,六年死了仨新妇,以后怕是无人敢嫁给他了。”

另一个妇人说着还看着白家宅子摇摇头,似乎十分惋惜。

“可不是嘛,所以说呀,这女郎嫁人可得仔细些,万一挑了白五郎这样的,连自己的命都得搭进去。”

热情的妇人说着上下打量着郁离,越看是觉得越满意,长的好不说,看样子性子也不差呢。

郁离被她那眼神看得脊背一阵发毛,“娘子说的是。”她客客气气地抿唇一笑,顺势把话题重新扯回到死的新妇身上,“对了,白五郎的新妇突然这么死了,那她家里人不闹吗?”

“闹啊,谁说不闹的,一个时辰前就已经来了,被白五郎亲自迎进了门,看那架势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说来也奇怪,先头那两家来的时候比现在还阴沉,最后还是心平气和的走了,要说我,这次白五郎指定也有办法安抚。”

妇人一脸的高深莫测,“你说这白家莫不是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有高人相助?”

聊了这么久,郁离终于听到了一点点苗头,立刻便满脸好奇的问道:“高人相助?若有高人相助还能这么死人呀。”

“小娘子你这就不知道了,当年白家阿郎曾遇到过一位高人,之后没几年白家就发迹了,要说我呀,指不定白五郎这三个新妇的死也同此事有关。”

夫人神神秘秘地和那热情的妇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后者跟着点头,“就是,这白家突然之间就富贵起来,肯定是用了什么邪门的办法。”

两个妇人隔着郁离叽叽喳喳地说了不少,郁离听得仔细,到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白家的四方之术是白家阿郎早年遇见的高人所授,而这位高人极有可能改了原本的四方之术。

只是一连死了三个新妇,白五郎究竟用的什么办法让这些人暴怒而来,又心平气和地走呢?

郁离盯着白家宅子的大门出神,冷不防被热情的妇人拽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就听那妇人说道:“小娘子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没什么,就是觉得古古怪怪的。”郁离指了指白宅,寻常人瞧着,就是古古怪怪的。

“还在想这个呢?”热情妇人呵呵笑了两声,拉着郁离的手,道:“上次就想着请小娘子到我家中坐坐,不过小娘子上次走得匆忙,倒是没机会,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小娘子这会儿到我家中坐坐?”

郁离心下一个激灵,忙委婉地句句道:“今日怕是不行,我今日是到北里帮人取东西,稍后便要赶回去,耽搁不得。”

热情妇人一听颇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强求,那下次有机会可一定要到我家中坐坐呀。”

“一定一定。”郁离说着便朝两个妇人告辞,她怕晚一步就要被问家住何处,或者别的无法回答的问题。

离开淳和坊北里,郁离慢悠悠地往归义坊走,一路上都在琢磨怎么验证白家用了四方之术的事。

直到在青士巷子口遇见了秦白月的马车,又看见老道士从里头探出脑袋,料想他们定然是查到了些什么,这才一起到七月居来寻她。

“阿月,你回来的正好。”

秦白月从马车上下来,示意车夫不必将马车往巷子里赶。

虽然青士巷能进马车,但进去了却是不好出来的。

郁离上前挽住秦白月的手,“怎么?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我本就心有疑惑,回去便着人去查了查,正好真人前来寻我,我便决定和真人一道过来同你说清楚。”

秦白月和郁离一道进了七月居坐到矮桌前,老道士很自觉坐到一侧,拿了桌上的果子就往自己嘴里送。

郁离将茶给二人递到跟前,便示意秦白月可以开始说了。

“白家阿郎当年曾受人指点,而后去了苗疆,回来的时候曾带回一个女郎,年岁便如白五郎第一个新妇那般,只是并不是。

且带上刚刚暴毙这个新妇,这三个女郎的生辰八字都是阴时,年岁也都是整整二十。”

说完这话,秦白月看向老道士,她不知道什么叫阴时,更不知道阴时生的女郎有什么特别,不过当时真人的模样似乎十分惊讶。

郁离也看过去,挑眉示意老道士别光顾着吃。

老道士用昂贵的道袍袖子一抹嘴,解释道:“阴时生且已到双十年华的女郎,在成婚之时死于非命,那便是怨气极重的凶灵,一个不好,这白家是要被灭门的。”

“可白五郎娶了三个这样的新妇,白家不仅没有被灭门,甚至蒸蒸日上。”

郁离垂下眸子,“所以白家如果真的用了四方之术,他们用的活物便是这些横死的女郎。”

要是真的,那白家可真就该死,而之前阴灵所说被困在北里的女郎,怕就是这三个横死新妇中的一个。

有了这个猜测,郁离心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怒。

高兴是因为这一次帮忙应当不是白帮,愤怒是因为白家的混账。

“唉......”老道士叹了口气,这恐怕是真的。

虽然他们去那一次没从白家察觉到任何异样,但所查皆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不容乐观啊。

“既然知道症结所在,那今晚就再去一次白家。”郁离这话是同老道士说,四方之术乃是道术,她不懂,非得老道士出马不可。

至于秦白月,鉴于上次的凶险,她并不打算让她再去白家。

“义不容辞。”

老道士有自己的打算,这一次倒是比平日更上心些。

“若是有需要,宅子的钥匙就给你们带着。”秦白月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钥匙,却被郁离给拒绝了,“不用了,在这东都除了禁中,我何处去不得?至于他,办法比困难多。”

秦白月点头没有多问,将钥匙重新收了回去,“那你们注意安全,明日一早我等你们消息。”

东都的夜禁同长安一样严谨,当第一声鼓响的时候,郁离和老道士已经站在了淳和坊北里的巷子里,对面就是挂着白绫的白家。

郁离闭着眼仔细感受四周的气息,这一次她没有如同昨夜一样单纯靠自己,而是在跟前地上点了一根香。

那香燃烧的烟如同有生命一般,在漆黑的夜里袅袅而起,先是在郁离周身绕了一圈,而后便极其缓慢的朝着白家而去。

“果然这白家有问题。”

郁离睁开眼,今日她带来的香乃是寻尸香,方才心中一直默念的又是白家之前死的那两个新妇,那烟虽然去的缓慢,但还是盘桓于白家上空,可见之前死的那两个新妇的尸身还都在白家宅子里。

“可否告知尸身方位?”

老道士看不见那香燃出来的青烟,他只能从郁离的口中知道,她约莫是寻到那两个女郎的尸身所在了。

“白家宅子东面和南面两角。”

郁离眸色微深,听着街鼓声已经落下,便抬脚朝着白家宅子院墙处走去。

老道士紧随其后,两人如同鬼魅一般就进了白家宅子。

而此时另一条巷子口的马车上,王灼将车帘抬起一点,轻声问立在马车外的元姬,“他们进去了?”

元姬颔首,“进去了,七月居的郁离娘子手中有不少好东西呀。”

王灼扬眉一笑,“若是没有好东西,就凭她一个半妖,如何在东都活到现在。”

她当年还是有些冲动了,要知道对付一个凡人容易,而如今要对付一个半妖,还是有冥府撑腰的半妖,着实需要费些心思的。

王灼收回手,目光中带着几分玩味,白家这份大礼,不知道郁离是不是接得住。

元姬则有些可惜了那只血蚕,那东西可是大补,尤其是吸了那么多心头血之后,更是难得的药材,就这么便宜了那位郁娘子。

马车里的王灼轻轻敲了敲车壁,元姬便坐到了车沿儿上,熟练的赶着马车消失在了黑暗中。

而身在白家宅子里的郁离则正盯着老道士刨土,她心里很清楚今晚这事儿很严肃,可看着一身金光闪闪的老道士哼哧哼哧的挖坑,怎么就忍不住觉得这么滑稽呢?

只是当第一块白骨露出来的时候,郁离心中那股不合时宜的感觉便彻底消散了。

“有了。”老道士蹲下身仔细看了看,确定这尸骨是个女郎的,且应当就是六年前的第一位白家新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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