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地位渐高,自尊心也不免增强,凡事都要争口气。
薛昂不敢跟陆缺撒谎,委实是想凭自己本事与栗轻颜结为道侣。
可栗轻颜金丹圆满,即将渡火炼之劫成就元婴,在咸字辈修士中很优秀,起码要给三四十万丹劵的聘礼,他在暗堂的月俸,要祭炼灵器,购置丹药,赚了花,花了赚,这些年就攒下十几万,不好意思开口。
修士的姻缘之事,与世俗大同小异,背后都是一地鸡毛。
陆缺当初和兰锦嫣结契道侣,不也是靠宗门出的聘礼,举办的仪式?
薛昂去了青云浦名录阁,从中午说到黄昏,话里八分真两分假,总算劝住栗轻颜,不是不负责,全是在为两人的未来努力啊…
这小子现在哄人也有一套。
翌日。
薛昂又到外事堂请了位外事司职,驾御龙吟风舟到妙言宗送聘礼,办结契道侣的文书。
薛昂见过陆缺结契道侣的仪式,感觉全是折磨的人繁文缛节,仪式办下来,势必要累成孙子,就省了这项,等文书弄好,带着栗轻颜给陆缺和雪初五叩了头,敬了茶,便赶赴吴州靖南郡。
陆缺让胡桃在石坊村给他置了宅子,那儿烟水石桥,清婉恬静,正好与栗轻颜过去过几年世俗生活。
时光飞逝,洞府侧面的枣树凋尽枣叶,擎一树干枝,冬天就到了。
陆缺留在宗门养病,体内的燥气渐渐消磨,但仍以运转《断古心法》炼气为主,没有研习仙武与术法。
腊月初六清晨,陆缺正在溪畔打坐,师侄王盐疾驰而来,落到跟前,满脸喜色地嚷道:“师叔,好消息,好消息。”
陆缺睁开眼:“你要晋升司职?”
“那是早晚的事,我心里有数,重要的是宗门升任顾师叔为执法堂堂主了,消息已经传到堂内。”
“不意外,宗门高层那群混蛋要搞势力平衡,不能总算擢升青云浦出来的人,顾师兄是望月谷的,占了这个优势,但严师兄能力不比他差。”
“严师叔晋升执法堂化神长老的任命,今天一块儿发下来的。”
“安慰奖。”陆缺站起身,“严师兄时运差了点,但没办法,执法堂是职能堂口中小堂口,堂主不分正副,只有一位…咱们过去贺喜去。”
王盐撇撇嘴:“顾师叔穷的叮当响,当上堂主,也没有红包可发。”
“他是没有,但童老掌事用,那偏心眼儿的老家伙,一听顾近长升执法堂堂主,势必飘飘然,棺材本也舍得拿出来!童老掌事在炼器坊干了那么多年,又受器重,攒的不少。”
陆缺脸色一沉,“童信今天还有可能来南宫老掌事的坟前显摆,不行,不能让他遂心。我得包点丹劵红包,替我严师兄发。”
王盐笑道:“师叔,你是不是有点意气用事?”
“关键是富裕,发个十万八万丹劵不心疼。”
………
六年后。
界山。
苏萱捡了很多枯树根,雕刻成小狐狸的样子,摆在苏厌云灵位牌前。
摆上第九个,走出青丘狐坟,外面正在下雪,白湛站在无字碑前面,可能已经站了一会儿,双肩盖着层积雪。
白湛变了模样,少女气褪尽,身量比原来更高,气势摄人,不怒自威,显出狼族共主应有的气象。
她已经化神圆满,距炼虚咫尺之遥,是条可以抱的好大腿,但苏萱还是更喜欢原来的白湛。
界山的雪,仍如当初,可苏萱感觉已经物是人非。
风雪中相视一笑,她笑的很好看,却少了少女时的自信。
“苏萱…”
“我不和你一块儿闯荡了,我要去参合宫,姑奶奶活着时让我正式加入参合宫,她怕我没有依靠。”
“你不能自己修行提升?”
苏萱轻抿了下嘴唇,好像是接受许多年不愿接受的现实:“我没你那么有本事,我比不过苏寒衣,资质连苏正章也不如,还怕吃苦。”
白湛性子刚强,自然嫌苏萱没志气,十分不悦道:“多努努力!”
“人和人不一样。”
“我要去天渊剑宗和介凡夫讨教冲击炼虚的事,你去不去?”
苏萱摇了摇头。
沉默。
风雪从两人中间吹过去,一会儿,白湛先服软道:“我模样变了,可还是白湛,没有瞧不起你,要不也不会在这儿等着。”
“你有你的大事,我有我的小事。”苏萱取出参合宫的客卿长老令牌,递到白湛眼前,“我在参合宫办案子,升了客卿长老,我知道客卿长老的地位没有那么高,可是努力升上去的,心里有成就感,我还想升正式长老。”
白湛想了想道:“那挺好。”
“我成婚了。”
“你姐跟我说过,跟陆缺么,陆缺对你不好,你跟我说,我去抽他。”说起打架的事情,白湛精神振奋,很傲气道,“前些年陆缺还想向我问招,翅膀真是硬了,可他不过跟付无痕过二十招,那是我的对手?你到参合宫以后,让他再多练练,免得我出手一重,把他打死。”
苏萱不接这话,取出块亮闪闪的金刚石放在掌心:“石头是我捡的,叫金刚石,你不嫌弃,就送给你。”
白湛今非昔比,只要逗苏萱开心,故意用从前口吻道:“这种石头不能吃。”
“很值钱。”
“那我收了。”
“还有五滴地灵浆,是陆缺送你的。”
“给你没有?”
苏萱点点头。
白湛收了金刚石和地灵浆,喊了声苏萱的名字,走在前面,说道:“咱们去寒潭那儿坐坐。”
“好久没去过。”
“我也好久没去过。”
落雪簌簌,寒潭却没结冰,平整的像是面镜子,雪花落在里面,荡起一圈圈波纹。
苏萱走到潭边,伸手撩水,撩到掌心里的水,很快凝结,她低头看着,忽然想当年在寒潭让陆缺定刀练刀的事,轻声道:“这么快就过了四百年。”
“我没觉得多快。对了,听你表姐说,这几年来你常常自己躲在房间刻木头,刻了好几个塑像。”
“瞎刻,打发时间。”
“烂树根有什么可刻的?”
“嗯。”
白湛忽然向苏萱伸出手:“刻我的塑像没有,刻了,就给我。”
苏萱回头,粲然一笑。
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