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漫天灵光闪烁，伴随着淅淅沥沥地灵雨，与无数的功德金光，一同轻轻散落在这菩提大陆的角角落落。
似是时光得到了回溯。
因为这场浩劫而受伤、死去、破坏的生灵，只在瞬间便恢复如初。
之前的苦难，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如今，大梦初醒。
亲人、朋友都在身边，家园如常。
只是，人们抬起头来，沐浴在灵光中时，又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
与此同时，无数青铜扶桑树粗壮的枝丫，钻入到冰原的地底。
以极快的速度，将整个破碎的冰原复原。
冰天雪地之中，林曼曼凌空而立，缓缓抬眸。
她的周身灵光闪耀，柔和圣洁。
眉心之中，更有一点金色花瓣的印记。
这是她融合了旧天道，成为新天道的证明。
苍翠的双眼，长睫低垂，睥睨众生。
无悲无喜，不染半点人间烟火气。
巨大的法相紧随在她的身后，一手执鞭，一手托鼎。
她是这世上最神秘莫测的神明，令人不敢生出半点亵渎之心。
灵光渐散，林曼曼的身影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众人齐齐仰头，下意识想要跟随，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只有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突破了桎梏，拔地而起，紧紧地追随了上去。
郎无双一边挣扎，一边发出惊呼：“是魔尊！”
大小姐亦喊道：“另一个是……倾城！”
此时，鹿凌空也仰头忐忑道：
“大师姐，他们能把师父找回来吗？”
大小姐握紧了拳头：“我相信他们可以的，小师弟！”
“等等……你们看！”
这时，君若玉啪的一声合拢了白纸扇，指着半空之中，无比惊讶道：
“还有一个红影！”
“这又是谁？！……”
天地仁慈，一视同仁。
即便魔尊身为魔族，也在那漫天金光灵雨之下，压制住了他不断翻涌的魔纹，疗愈了他浑身上下的无数伤口。
此时的魔尊，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体态。
他赤裸着精壮的上半身，露出极为漂亮的肌肉线条，与壁垒分明的八块腹肌。
肩宽腰窄，身高腿长。
周身漆黑魔气翻涌，又似给他披上了一件玄色大氅。
玄衣猎猎，银发蓝眸。
魔尊义无反顾地紧随灵光而去。
在他的身后，倾城亦是不甘示弱，如影随形。
俊秀无匹的青年，白衣涟漪，墨发披肩。
其身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痕，似是黑白泼墨画上，开出了朵朵红梅。
绝色倾城，迷离破碎。
这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你追我赶，争先恐后。
可即便如此，渐渐地，他们只能遥遥地看到那散落片片的灵光。
林曼曼离得他越来越远了。
他们就快要追不上她！
魔尊浓眉紧蹙，心头发紧。
成为了神明与天道，林曼曼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在。
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会从她的身上剥离。
从此，她只有神性，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如此这般，他又该如何告诉她，他的名字，他的过往，他的一切呢？
他就要失去她了……
不！
魔尊努力攥紧了拳头。
自他出生起，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他浑浑噩噩地活了那么久，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想要跟林曼曼在一起。
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使是……渎神，也在所不惜。
一旦打定了主意，魔尊倏然化作漫天魔气，追随那点灵光而去。
而相较于魔尊的忐忑不安，倾城的速度虽慢，却更有把握。
他的肉身本就由林曼曼所制。
就在刚才的灵雨之中，他更是觉察到了林曼曼已然将一块息壤给了他。
这一点息壤，足以让倾城完成金身重塑，恢复全部的修为。
鬼蜮之主，素来擅长御灵。
此天地万物，虫族万万千千，散落于世间的角角落落。
它们会轻声呢喃，悄悄地告知倾城，神明的所在。
更何况，在倾城的体内，还剩下那些许的神农之力。
仅凭那那一点点的神农之力，他也能找寻到他的神明。
倾城想着，漂亮的桃花眼微弯。
自小被作为鬼蜮之主培养，他向来循规蹈矩，恪尽本分。
如今，抛下一切，追随林曼曼而去。
可能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离经叛道之事。
只是，他甘之如饴……
就在这时，自倾城的身后，传来了痛苦的呕血声。
“哥哥，慢一点，我受不了了！”
倾城闻言，眼眸剧烈收缩。
猛地回过头去，却发现，一身红衣的阿影正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
阿影咧嘴一笑。
与倾城如出一辙的面容，那苍白单薄的唇边，还带着一丝猩红的血色。
他毫不在意地用拇指抹去，只露出了一道略显痞气的笑容：
“哥哥，你又忘记了。”
“你我二位一体，生命共享，你心中所想，亦是我心中所想。”
“你想追上她，那我也想。”
“哥哥，我还没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听到这话，倾城眉心紧缩。
早在进入天外天无影楼的那一瞬间，他就觉察到了阿影的存在，也感觉到他无比微弱的气息。
阿影就快要死了。
其实，倾城一直不理解阿影的想法。
甚至在师尊被阿影害死之时，他更是无比憎恨阿影，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
但是，出于本能。
在天外天无影楼中，倾城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由怨气所凝的蛛丝。
他没有半点躲闪，任由其将他吞没。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救阿影一命。
而如今，经过了林曼曼的点拨，倾城完全知晓了来龙去脉。
他与阿影的出生，全是无音的阴谋。
乃至于，在鬼蜮之地，关于双生子的那些习俗，亦是它故意为之。
他与阿影本应该是一人。
是无音为了那个“造神”计划，硬生生地将他分成了两个人。
倾城就是阿影，阿影就是倾城。
他们的师尊之死，亦是无音控制了阿影所为。
而阿影个性执拗，越是被误解，便越不肯解释，越要自暴自弃。
仿若只有这般，才能抵消他对师尊的愧疚。
看着阿影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倾城用力闭了闭眼睛：
“你回去吧，回到鬼蜮去，再追下去，你会死的。”
江城鹿家之事，亦是无音筹谋了百年。
阿影与鹿玉宸、鹿玉珩、鹿成钰等人一般，何曾不是无音手中的棋子。
他没有完成无音分配的任务，回到天外天无影楼后，自然是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几乎濒死。
即使由金光灵雨的疗愈，如今的阿影还是单薄的犹如一片风。
随时都会消散而空。
阿影却笑了，笑容浅淡好看：
“我不跟上来，你一个人行吗？”
“你今日若是放弃，往后可别后悔。”
倾城抬头，遥遥地望了一眼前方呼啸如风的黑影，与几乎快要消散的灵光。
他缓缓地止下了脚步，轻声道：
“在这菩提大陆之上，她将无所不在。”
“风是她，雨是她，光亦是她。”
倾城抬手，似是轻轻地抚过了清风：
“回去吧……先替你治伤……”
阿影眼眸微弯，勾唇一笑：“好，都听哥哥的。”
他随着倾城转身，桃花眼却朝着林曼曼消失的方向，微微眯了起来……
***
随着那几道人影似流星一般消失，众人渐渐地终于开始可以动弹了。
只听得“铿——”的一声，剑尊的巨剑砸在了厚厚的冰原之上。
“师尊！”叶修铭急急地冲了过去。
仙尊与月华宗宗主亦快步上前：“屈兄，可还好啊！？”
剑尊的神情依然有片刻的恍惚。
半晌，他抬头问仙尊：
“明轩，刚才那……小姑娘，她眉心的印记，你都看到了？”
仙尊缓缓点头，笃定道：“看到了。”
剑尊突然老泪纵横：“是她……一定是她！”
叶修铭心中咯噔了一下。
难道他一直心中所想的，都是对的？！
可是……
叶修铭抬起头来，与他的师尊一同，遥遥地看向了天边。
她已成为了神明，成为了天道，她还会再回来吗？！
“老大！”
就在这时，从远处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
众人回头一看，就见宋浩仁两只咯吱窝下，一边夹着一只硕大的酒缸，口中还在不停地喃喃：
“你们都在这里啊，可我的老大呢！？”
“我那么大的一个老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