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因为痴迷于斗争，享受这热血沸腾的刺激感，还是单纯地渴求着胜利呢？
取胜，胜利，赢得一切，在鲜血涂抹的空虚终点确认自身的优势地位，证明自己存在于此？
又或者，根本没有考虑这种事情的余地，在厮杀开始之前，身体就会本能地行动起来，不会再考虑除此以外的事情。
——至今为止，亚瑟都是如此。
闲暇的时候，总能有时间去思考自己为何而奋战，哪怕找不到理由，也会想方设法地去寻找理由，为行为附着上过剩的意义，而一旦到了关键的时刻，真正重要的理由往往非常简单和纯粹。
“到此为止了吗。”
亚瑟的双臂自然下垂，眼眸中对胜利的热切逐渐消退。
遭受连续的毁灭性打击后，盲目山巅彻底倒下，它的身体已经不存在物理层面上恢复的可能。
蹲下身，获胜的男人俯视着地上的残骸，嘴唇微微撅起。.qqxsnew
“你的力量本质是剑，而不是傀儡术。”
“实际上，你自己也明白的吧，拉斐尔，假借别人的空壳是无法真正掌握他们的力量的，那始终都不是你的东西。”
伸手抓起石块，看着它自然崩裂，化作细细的沙，从指缝中溜走。
“你自以为是剑士们的延申，实际上，不过是在拙劣地模仿罢了。”
“无论多么强大的素材，傀儡都无法成为你的手足，这场战斗不是盲目山巅的败北，而是你的败北，你根本不是一名合格的剑士，当然也不会是傀儡师。”
“拉斐尔·碾碎齿轮，空有虚名的半吊子，被空虚力量粉饰，就像是一个矮小瘦弱的人穿着远比它巨大的铠甲，装出一副凶横的样子，实则内在无比空虚。”
——咔——
咔咔
喀喀喀喀喀！
肉眼可见，崩碎的石块在坑洞中爬起，站立，继而如旋风般凝结。
它们从崩溃的形体之上脱颖而出，汇聚成一股崭新的，无比华丽的新生力量。
这股力量是如此的真实，浩瀚，磅礴，让人想起飞雪连天的凛冬清晨冉冉升起的朝阳。
亚瑟仰起脑袋，看向眼前重生的形体。
没有石柱，没有圆圈形的环状束缚，身高由巨人形态下降到两米左右。
毫无疑问，这是人类的形体，外层裹着细沙，内在空虚如墨，闪着半透明的凛凛波光。
重生的盲目山巅有着完美的成年男性身体，乌黑长发披散在身后，浑身筋肉隆起，每一根轮廓线都充满了力量感，眼睛上蒙了一圈粗糙的帆布，身批粗制的兽类毛皮。
这恐怕是它生前的模样，不，应该说是生前最巅峰时刻的形象。
强大！完美！扑面而来的原始狂野力量感！
他明明死了，死了很多很多年，现在却像是个活人，释放着旺盛的活力，生命力！
这家伙……
跟之前那个有明显的不同，与其说是傀儡，不如说是真人，有血有肉的真人！
空气因为这位武人的苏醒而变得无比粘稠，在这异样的寂静中，隐隐能够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男人抿着嘴，四下看了看，然后走到一边，捡起那根与他体型不相称的石柱。
诡异的是，他并不是用抱或者抓的形式来举起柱子的，只是单纯把手掌贴在柱子表面。
普通人将手贴在纸或者别的轻巧薄膜上时，也能够将其拿起，根据抓取东西的类型和具体情况，原理也各不相同，比如大气压强，或者汗黏住了之类的。
但，光靠那些寻常的道理，根本无法解释眼下的异常情景。
“指力……？”
没错，是指力。
通过手掌纹路的挤压力量，抓取石柱上的些微凸起！
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无法用单纯的技巧或是剑术来解释了，首先，这就不应该属于人类武道的范畴。
是类似于墨人流的超凡技巧！山巅之上的风景！
亚瑟下意识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表情变得无比生动。
“阿拉巴顿！”
身体比思想更快地行动起来！
能够历战不败的人类，总是保持着旺盛的斗争心，胜利本身就意味着全部，在斗争中取胜才能诠释完全的自我，是存活下去的唯一道路。
正是这份执着支撑着它们不断开拓，不断进取，亚瑟自然也不例外。
不择手段地去杀死对手吧！
——“呼——”
仿佛置身于狂暴的龙卷边缘，视野变暗，高速旋转的气体和能量激流奔腾不息，在胸口穿堂而过。
在亚瑟挥拳的瞬间，盲目山巅挥动着手中的石柱，强而有力地击打在亚瑟胸口。
强而有力，但是，仅此而已，并不是能够造成杀伤的破坏性打击。
这一击阻断了亚瑟体内的力量流动，使得即将爆发出来的力量卡在体内，即将对身体产生反噬。
亚瑟张嘴吐出大量的鲜血，后退半两步。
如果……如果可以在全力使用阿拉巴顿的同时，切换到水的形态，刚才那一击就可以轻松化解！
“砰！”
在战斗中露出破绽，理所当然会受到惩罚。
接着亚瑟气息混乱的机会，盲目山巅再度挥舞石柱，这次的目标是他的头颅。
正中目标！
暂时失去抵抗能力的亚瑟被狠狠打入地下，只剩一个头露在外面，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面颊脖颈流下。
盲目山巅抬起胳膊，摆出一副打台球的姿势，超大号的球杆对准亚瑟的面部，准备将球击出。
——“噗！”
就在他即将动手的前一刻，一道迅捷的纤细事物突刺而出，瞬间击穿了与石柱连接的手腕。
舌头！
下一刻，盲目山巅拿着石柱的右手手腕被由内而外的力量炸开，飞到一边，伴随着轰隆巨响，石柱掉落在地上。
“通过破坏力量的流动来引发自爆的反击技，真是神奇的技巧啊……拉斐尔，你究竟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些战士？”
亚瑟收回变长的舌头，从坑洞中爬出来，猛地一甩头，把面部的血迹悉数甩开。
没错，他刚才用舌头施展出了和盲目山巅类似的技巧。
仅仅只是看过一次，就已经掌握了这招大致的原理，同为山巅之上的存在，亚瑟依旧活着，而对面，不过是停止成长的存在，无论过去立下过何等的丰碑，它都无法再更进一步。
光靠傀儡的操纵者是不行的，它必须重新活过来。
——“剑的家系，是诸王时代之后的历史长河中出现过的最强家族。”
拉斐尔空灵的声音响起。
“它们是抵抗腐化洪流的先锋，荣光永恒的伟大勇士，强者中的强者，即使是放在诸王争锋的璀璨年代，也不会比那些规格外的怪物逊色。”
“它们所缺少的，只有资源和机会。”
断手从地上飞起，重新接在盲目山巅的右臂上。
“听着，高塔深处的王，我并非剑士，也不是什么傀儡师，不需要你来对我说教，也不需要你告诉我这些战士的强大。”
“我，拉斐尔·碾碎齿轮，是英雄的再生师！奇迹的修复者！”
“无论是埋葬在多么遥远时代的强者，天才，只要我能将他们挖掘出来，就有机会让它再度登上历史舞台，挥洒自己的光辉。”
“是了，如果用异界的说法，就应该叫……死灵法师（necromancer）！”
死灵……法师？
单单依靠苍蓝魔力，能做到这种事情吗？
要知道，苍蓝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魔力，它是根植于这片位面，极度有限的力量，说得更明确一点，它只是能源！
的确，苍蓝泡沫位面的天才们依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发展出种种不可思议的魔法，甚至以此接触到规则的力量，可无论如何，它们都无法脱离自己的本愿，苍蓝的本质！
苍蓝魔法使成长的过程，就是适应规则，最后再到创造规则的过程。
从小学习种种严苛的规则，适应自己所在的空岛，寻求稳定的人际关系和生存机会，在限制条件中学习和使用魔法。
顺利长大的人会被赋予使用有限魔法的资格，它们比孩童更加自由，也更加有力，可想要更进一步，就必须破除凡间规则的限制，让求知欲和好奇心超过追求安稳和平的念头。
大多数的异端者都会死在这个过程中，少数人则会成功地更进一步，掌握自我，获得“杀死同族”的资格，甚至赋予魔法以独特的意义，以自己的视野去观察世界。
无论是何等天纵英才，都必须经历这样的过程，在成长中积累，发展，从一到十，从十到百，到千。
可是……
死灵法师，绝不会是符合苍蓝魔力性质的道路！
连最开始的“一”都不会有，只能是零，永远是零！
这里是苍蓝泡沫，而不是奥法国度！
亚瑟自己也是超一流的苍蓝魔法使，可以算作是弱一些的超越者，他很清楚，由苍蓝魔力本身的属性，无论如何也创造不出死灵法术。
苍蓝是生的力量，变换无形，唯有生物体内才有可能存在。
死去的东西，无机物，是无法成为承载苍蓝魔力的载体的。
“绝无可能！死灵法师？简直是一派胡言！除非你已经不再依靠苍蓝魔力，否则绝无可能！”
“嗯？好像你对我们的事情很了解嘛，事先调查过？还是拷问过其他的超越者？我以为高塔中的古老王者除了整天睡觉以外，什么事情都不会做。”
“哼！满嘴胡话的骗子，你以为你在糊弄白痴呢？”
“呵呵呵，我为什么要骗你，这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
接到指令，盲目山巅收回石柱，扛在肩上，充满压迫感的气息收敛起来，变得和普通的石像一般沉默。
“好了，我这遇到一点麻烦，已经没有空和你们纠缠了。”
“本以为是影响力之争，没想到，它们是真的要我的命啊……真是，蛰伏久了以后，连虫子都敢在你面前蹦来跳去。”
“猩红使徒，还有你，未知的古老王者，今天先到此为止罢。”
“待我收拾掉联盟里的小老鼠，再来和你们算账。”
说完，高大的战士猛地一蹬地面，向着坑洞外冲去。
跑了？！
意料之外的展开让亚瑟愣住了，他的身体和精神还保持在完全的临战状态，随时准备大干一场，而敌人居然突兀逃跑，完全没有继续应战的意思。
“等等！”
“你想去哪里？！”
面色一怒，亚瑟猛地冲出坑洞，可眼前黄沙漫天，哪里还能看到盲目山巅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