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
就在一层偏厅。
王雄和张烨等人躲开了记者们的围追堵截，跟广电的人出示了一下工作证，就被放行进去了。里面已经有几个被停播的电视台工作人员和主持人到了，主席台那边，张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之前来他们公司宣布处理文件的挺着大啤酒肚的李韬和其他几个上海广电的公务员。
李韬正在指挥。
“话筒检查一下。”
“李处长，没问题了。”
“记者会就半个小时，是要在上海地方台全程直播的，这也是咱们这次抓典型的最后一个收尾环节了，重中之重，不要出错误，不然就算前面干的再好，最后这张答卷出了问题，也一样不行！”
“我们明白。”
“您放心吧李处长。”
李韬说罢，看了看远处的张烨等人，没搭理，然后找到了一个主持会议的广电工作人员，“小正，你待会儿主持的时候，轮到维我视频和东楚视频的时候，可以允许记者提问，其他人作检讨的时候就没必要了，也是为了节省时间，半个小时，一定要保证在时间内完成。”
那叫小正的一怔，“是，领导。”
李韬点点头，满意地走了。
小正并没有问多余的话，因为他已经心中有数了，东楚视频？这是个今年刚成立的新网络电视公司，当时局里就传过，这个公司有点‘不上道’，也不走关系，也不送礼打通他们广电的各方环节，结果被他们上海广电卡了好几个月故意没给他们审批，最后东楚公司可能也是跟他们较劲上了，直接把申请材料递给了总局，这才通过，小正想着李处长的意思肯定是敲打敲打他们，至于维我视频？小正就不清楚情况了，但肯定也是得罪过李韬李处长，或者是利益，或者是其他东西，那也不会小正这个级别能了解到的了，总之，领导的命令执行就成了。
……
张烨并不知道那边的对话，他和几个主持人碰在一起了，大家相互之间都知道对方，可能也看过对方的节目，不过却都不认识，没见过面，这下他们算是同病相怜了，关系很自然地会近些。
“张烨老师？”
“周浩老师。”
“陈老师，你也来了？”
几人站在一起说上话了，不过语气里都是叹声叹气。
主持人周浩低声道：“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啊，好端端地做着节目，还是按规定做的，说停就停了。”
陈老师看看他，“你得罪人了吧？”
周浩一沉默，“唉，别提了。”
陈老师气道：“我才最冤，我他妈一个主持网络少儿节目的，居然也被他们给停播了，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另一个主持人道：“你们东楚视频申报网络电视资格的时候，不是跟上海广电起了点摩擦么，这是借着严打的机会秋后算账了。”
这些话，他们跟别人不敢说，但是他们几个一个战壕的落难同胞，却是没什么不能讲的了，而且就算不说大家心里也明镜似的。
周浩愤怒道：“该停播的节目不停，不该停的倒是停了一堆，张烨老师也憋屈吧？你节目我看了，真心好看，盗版抄袭你节目的就有一大堆，可结果呢？那些节目好好的，倒是给你停播了！”
张烨问道：“为什么不给那几个脱口秀停播？”
陈老师唉了一声，“我也是听说，但不一定真实啊，据说盗版你栏目的那两家网络电视台都跟这次严打任务的广电负责人李韬关系很好，好像申请网络电视台的时候就走的他的关系，这不，最近上海的广电班子要调整了，听说李韬几乎是板上钉钉要升上去了，所以他的话语权在上海也越来越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公司之前托了其他几个上海广电的领导，结果都不管用，嗯，这话别跟外人说了啊，就咱们几个知道就行了，唉，反正就是这么个世道！”
还有个主持人是女的，她道：“检讨书你们准备了吗？”
“准备什么啊。”陈老师道：“随便说两句就行了，都是搞播音主持的，这点功力还没有？”
周浩窝火道：“真他妈不想上去！”
“不上怎么办？”陈老师道：“跟李韬都发话了，跟他对着干，以后咱们还怎么跟上海工作了？只要还在这个圈子里，都得被他们领导。”
周浩道：“可我节目压根没问题啊！都播了半年了！他们审查的时候怎么不说有不妥？怎么不让我们整改？”
陈老师看着他，“我一个少儿节目的都给封杀了，停播理由还是给青少年传播不良信息，你就乐去吧。”
通过跟大家的交流，张烨越来越看得清楚了，这次说是严打，说是抓典型，实际上不就是一次李韬在排除异己为他自己争取利益么！他们的节目到底合不合格，李韬并不在乎，他只关注这件事对他有没有利，显然，张烨和在场的其他几个主持人，都是被李韬舍弃和充当他利益筹码的对象！
突然，记者们一拥而入，都进来了！
广电的人安排大家入座，张烨他们也都各自坐好。
五分钟后。
广电的小正坐在主席台，宣布道：“下面，记者会正式开始，有请李韬李处长宣布对近期违规节目的处理结果。”
李韬意气风发地上台了，“各位记者朋友，大家好。”
然后，他一个个宣布被停播的节目，《网络比基尼评选》，《张烨脱口秀》……
摄像机已经打开了，直播也已经开始，很多关注这次大规模封杀电视节目的观众们也都守在了电视机前，有些地方的人收不到上海这个小地方台的信号，就通过网络观看，网上也有同步直播，只不过会画面延迟十几秒钟。
底下。
王雄侧头道：“想好怎么说了？”
“嗯，已经想好了。”张烨点头道。
王雄拍拍他，“委屈你了，不过……也没办法了。”
广电——在他们眼里那是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砍刀，处理意见已经下来了，他们不敢不服从。
宣布完了。
李韬没有继续主持，而是下台坐到了第一排抱着肩膀观看。
小正接过话筒，开始了下一个步骤，就是记者提问和相关失职人员的检讨。
第一个上来的是周浩老师和一个中年人，说话的是中年人，他是那个被停播节目的总监制，“作为一个公共电视媒体，我们本应该有义务尽到一个……”他说了一堆，最后道：“在这里，我代表栏目组和我们网络电视台，向公众表示歉意。”
李韬笑了笑，满意地点头。
第二个上来的是陈老师和他节目组的几个人。
可是陈老师刚要说话，广电负责主持记者会的小正就对记者道：“现在大家可以随时提问。”
记者的嘴多损啊，一听这话，都开始炮轰了过去！
“陈老师，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违规的少儿节目？”
“少儿节目是小儿教育的重中之重，一些不健康的信息会对孩子产生很大的心理影响，甚至是阴影，你有什么想说的？”
呼呼啦啦十几个问题！
陈老师脸色越来越难看，被说的都快发飙了，可是在旁边一个他节目组同事的提醒下，还是忍了下来，“我表示歉意，对不起了。”说着，微微鞠了一躬，可是眼中却满是屈辱和憋气！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儿节目，就因为小兔子的姐姐被狗熊给吃掉了，就扣帽子说自己的栏目传播不良信息？陈老师也工作了十几年了，从来没受过这种冤枉，而且还在当着所有人的面低头认错！认那些本来不是错的错！
为什么？
就因为对方是广电部门！
陈老师和其他播音主持人都不敢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他们能做的就是李韬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去干，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否则哪怕说一句二话，那可就不是节目被封杀了，而是你这个人从此就在上海娱乐圈被封杀了，即使你跳槽到了上海之外，躲开上海的广电，可只要李韬在一天，你也不会好过啊，其他地方的广电也跟他们是一条裤子的，李韬这点关系还会没有吗？
下面，是一个女主持人上台了，这人看上去跟张烨差不多大，估摸也就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说完道歉的话，看着记者们一个个在对着她照相，看着李韬笑意挂上嘴角，女主持人委屈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她哭了！
实在受不了了！
王雄别过头不去看，手上的拳头都攥紧了，其他几个同仇敌忾的主持人也一个个咬着牙，这帮广电的太欺负人了！
记者们看到女主持人落泪，一时间面面相觑的一眼，也都收起了脸上的各种表情，在心里叹了声气。说实话，他们也晓得在场这些主持人的节目，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在上海范围内，比他们更有问题的栏目要多得多，可是最终结果是别的违规栏目没有事情，而他们却被抓了典型！
能有什么办法？
这就是娱乐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