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京城,皇宫里的乾清宫东阁内……
左副都御史方岳贡似乎还有些不甘心,趁着崇祯皇帝沉思之际,再次开口奏道:“皇上,弹劾永宁伯嚣张跋扈,私占民田为军屯,还只是其一;更有言官弹劾永宁伯暗通流贼,私下放水,有‘养寇自重’之嫌。”
崇祯皇帝猛然抬头,双眼射出一道精光,直瞪得方岳贡一阵头晕目眩,心神震颤,肝胆皆痛,但身为左副都御史的他,职责所在,却不能不硬挺到底。
“禀皇上,臣下这里还有永宁伯私通李贼、献贼的往来书信,更有永宁伯同袁时中、罗汝才私通信函数封,足以为证!”方岳贡走到中间叩首拜道。
可见,方岳贡已经完全将自身安危抛诸身外,大有拼死留名之意。
未曾想,崇祯皇帝竟似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开口冲陈演问道:“你是首辅,对张诚封侯这事儿,你作何想?”
陈演见皇帝并未关心方岳贡的奏报,虽不知皇上的肚子里卖的是啥药,但也为方岳贡暗自松了一口气。
“回皇上,臣以为吏部所奏很是正确,永宁伯虽又建大功于册,可封赏实不宜过速,否则亦恐激励之功不显,反助长其嚣张气焰,使之志得意满,不思进取。臣对将永宁伯之爵位,由流爵改为世爵,持肯定。”陈演说着。
崇祯皇帝似乎并不十分满意他的回话,又将头看向了礼部尚书吴牲,问道:“礼部,也说道说道吧。对张诚封侯一事,可符合朝廷礼法否?”
吴牲闻言立刻起身,先施了一礼,才轻声回奏:“永宁伯守护开封阖城百姓,更将李贼驱出开封府,杀贼人数万,其功至伟。
然李贼只是败退,并未被诛杀驱除,难保其不会复起,若单凭此功,而封为侯爵,那异日若有人诛杀李贼,又当如何封赏?
臣以为,将永宁伯由流改世,已属大恩典了!”
崇祯皇帝越问越觉得大臣们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自己此前一心给张诚封侯爵,确实是想得过于简单了些。
“皇上,永宁伯纵兵伤民,侵占民田,私开军屯,又暗通贼人,行养寇自重之举。这些尚未调查清楚,今实不宜谈论封赏之事啊!”方岳贡似乎铁了心要弹劾张诚。
“啪”的一声大响。
崇祯皇帝猛然一拍御案,大吼:“你有完没完?”
方岳贡浑身一颤,将整张脸都贴在了地上,全身抖得厉害,不敢再出一点声音。
崇祯皇帝似乎并不想同他过多计较,只是淡淡说道:“吏部,会同礼部,议一个章程出来。永宁伯改为世爵,封妻荫子。”
郑三俊、吴牲忙起身接旨。
“哦。对了。”崇祯皇帝似乎想起一事:“朕,听闻张诚还有一位平妻,这回也封她一个诰命吧。还有前线有功将士的封赏,你们也先出个章程,发给张诚,让他报名单上来。”
“臣,领旨。”
首辅陈演见皇上话已说完,忙在一旁轻声提醒道:“皇上,御史们弹劾永宁伯一事,臣以为当选派一位朝臣,亲往河南查访。若属实,该罚则罚;若不属实,亦当为永宁伯正名,使其免遭构陷之罪,方可安心在前线剿贼。”
“你说,派谁去?”
“非重臣不能服众,臣以为当从督察院选一位既能服众,又刚正不阿之重臣,前往河南调查,最为稳妥。”
崇祯皇帝默思片刻,开口道:“王德化,速去传旨,着都御史李邦华前往河南查访有关弹劾张诚诸般事迹。”
王德化忙小步走上前来,轻声道:“奴才领旨。”
崇祯皇帝似乎有些乏累,看着下面的各位大臣,问道:“你等还有何事要奏?若无大事,便退下吧。”
陈演等人纷纷谢恩退出,而方岳贡却是被郑三俊扶着退出乾清宫的。
…………
对于给永宁伯的封赏,崇祯皇帝已经定下了基调,吏部与礼部只是就具体内容进行磋商,不到三日功夫便即议定,报进宫里用了大印后,立刻由快马发出。
这里面还有对于前线将士的封赏,只有一个草案,还需永宁伯确认之后,报送上来有功人员名单,才好一个个填坑。
反观都御史李邦华那一边,就复杂多了。
按照他的意思——自己一个人前去就是了。
可周围的其他人却不是那么想的,他们巴不得多塞些自己人进去,这样才好靠着人多力量大来给张诚定罪。
最终,在反复磋商了十余日后,一个像模像样的中原调查团终于成型了。
都察院都御史李邦华为团长,大理寺卿凌义渠为副团长,而团员则是御史喻上猷、兵部职方司主事王调鼎、户部河南清吏司主事马嘉植等十余位朝官组成。
同时,崇祯皇帝还特命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率领一百人马,随行护卫调查团的安全事宜,而司礼秉笔太监李凤翔,也被崇祯皇帝派在调查团中充作随行人员。
李若琏和李凤翔二人,虽然是崇祯皇帝亲自指派,但在名义上却都是随行人员,并不属于调查团的人,既不归李邦华指挥调派,也不直接参与相关调查事宜。
就这样,庞大的调查使团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了,因为人多,沿途停歇得也频繁,每到一处,必定受到地方上的热情接待。
虽然作为团长的李邦华,每每拒绝,但却管不住手下的这帮人,也只能自己置身事外罢了。
…………
就在大明京城里,崇祯皇帝跟大臣们议论给永宁伯的封赏之时,远在西安的陕西、三边总督孙传庭也得到了闯贼退军的消息。
他对于永宁伯张诚凭麾下五六万兵马,就将闯贼的数十万大军杀败,虽略觉有些吃惊,让他对于永宁伯张诚又高看了几分。
但却并未感到特别的震惊——毕竟他也曾经将闯贼杀得大败亏输,仅余十八骑逃得性命!
不过,孙传庭却在内心里暗道了几声:“可惜……真是可惜啊!”
他的“可惜”主要是因为自己的陕兵尚未操练完成,否则自己东出潼关,再征调左良玉兵进南阳府,三方合围之下,何愁不能将闯贼一举荡尽呢?
“杀。”孙传庭在此刻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不杀几颗人头,怎可震慑宵小之辈,何时才能筹集足够粮饷,练成一旅精锐陕兵啊!”
屠刀,终于在西安举了起来,直至蔓延整个陕西全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