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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胆居诚挚地:“望张师父给我们指引一条修禅大道。”

盲头憨:“是呀,使我们早点迷途知返,走上正路。”

张少飞一亮他的修行之法:“其实,向善修禅,说起来很易亦非易,说起来很难亦非难。一切众生皆可成佛。须知修禅何必一定在佛殿苦念经书呢?老虎的凶残本性人所共知,但只要你以善心去驯化它,它也可以变得服服帖帖。人是比老虎更有理智的,只要心诚则行。须知永离恶道,就会受生善道。”

沙胆居琢磨着:“永离恶道,就会受生善道?”

张少飞再把声音提高:“唔,只要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张少飞这句话,犹如在他们的耳畔敲响了警钟,重重地震动了沙胆居与盲头憨的心弦,引起了阵阵回响。

经过今天惊险的生死瞬间的转换,再听到张少飞这言简意赅的话语,他们心中也来个顿悟,豁然开朗,连连说道:“张师父所言极是,弟子以后定加洗心革面,改恶从善。”

归巢的鸟啁啾地鸣叫着在上空飞掠过,投入那边的树林里。落日把金黄的余晖尽情地洒在云雾山的花草树木上,山下的农舍开始冒起了袅袅炊烟。

张少飞指了指往西偏斜的红日,说:“你们回去要翻过摩天岭,现在已夕阳西下,你们还是趁早返回去吧,以免天太黑难赶路。”

梁耀福以教训的口气说:“今天你们离开云雾山回去后,以后就不要再作恶了。”

“是、是。”沙胆居与盲头憨正想离开,沙胆居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苦着脸地看着张少飞,“这次我俩回去,就是将今天在云雾山发生的这事隐瞒,不把见到你的事情泄露出去,但后患还是未能根除呀?”

张少飞盯着他们:“沙武师,你讲这话的意思是——”

沙胆居扬手指向太成圩镇那边,解释道:“在太成悦来客栈,还驻守着与我们一道前来追杀你的几个杀手。即使我俩保密不言,但以后他们还是会分散开来,到处搜寻你的。说不定真的会跟你不期而遇。”

张少飞听罢,抬头望着西边逐渐沉下去的残阳,沉吟着:“这……”

盲头憨讲出了其中的原因:“我们临行前,朝中的惠明大哥说过,你是一个孝子,在发配期间,你一定会悄悄地跑回来探望母亲的,所以派了好几个兄弟前来太成,驻扎在当地,除了埋伏之外,还派人到附近四处搜寻。”

梁耀福道:“他们这样做是在守株待兔。武门一向讲行侠仗义,你们怎么能如此兴师动众,大开杀机呢?”

见张少飞还在静默思索的样子,沙胆居只好讲出苦衷来:“张师父,自从你得罪了关宰相把你发配岭南,一开始惠明大师兄是不同意我们前来追杀你的。”

张少飞眨了眨眼,问:“为什么呢?”

沙胆居述说着:“惠明大师兄说,你是一个一身正气的朝廷命官,天纵之才,日后治理国家还需要你。”

梁耀福跺了跺脚,质问:“那你们还兴师动众前来追杀干什么?!”

沙胆居先再向张少飞行了一个佛礼:“张师父,你是否可以让我直剖真情,千万别见怪。”

张少飞平和地:“好的,有什么你就直言吧,一直以来,我倒是很想听到肺腑之言,以明真相。”

沙胆居抹着眼角涔涔而下的汗水,说道:“朝中有人说,你是状元出身,恃才傲物,不把关宰相放在眼里。可以说不会变通,是一名地道的铁面无情之人,这样又怎不被关宰相暗地追杀呢?”

“唔。”张少飞点了点,“他们讲的是实话,我确实不会变通。”

沙胆居继续说:“当你被贬岭南,朝中不少人是不理解甚至在心底里愤怒,替你打抱不平。尤其是我们的惠明大哥。他虽然是关宰相的同乡好友,也是朝中位高权重的首席武师。但他不顾有违关宰相,劝说不要追杀你。因此,这一次委任我当领头而来的队长。临行时,关宰相厉色宣布过,倘若不见张少飞的踪影,就不准我们空手返回朝。所以即使我隐瞒了今天见到你的事情,但是驻扎在太成圩镇的那几个兄弟亦不会善罢甘休,就此撤走了事的。”

“沙胆居讲的是实话,所以我们每天都派人到你家附近守候,等待你回家探母。”盲头憨朝着张少飞说:

梁耀福觉得这事态严重,问道:“那该怎么办?”

盲头憨看着张少飞,支吾着说:“张师父,除非你......你的娘亲死了。”

梁耀福一听这话,把脚往地面一跺,板起脸,责骂道:“吹、吹、吹!大吉利是。你怎能咒他娘亲死了?!你快点吐口水,再讲过吉利的话。”

盲头憨用手摸着脑瓜,嘟囔着:“我说的是实话。”

“耀福大叔,是呀,这怪不得他,他说的是实话。”张少飞说着,眼睛凝定,望着远处的山峦,思索着,俄顷,他那皱起的剑眉舒展开来,朗声道,“有办法了。”

“有什么办法?”盲头憨、沙胆居、梁耀福异口同声地问。

张少飞指着沙胆居,说:“你既然是这一次领头而来的队长,要彻底解决这个难题是非你莫属了。”

沙胆居不解地眨着眼:“非我莫属?”

张少飞点着头:“唔!你俩就和我们来演一出双簧戏,行吗?”

刚才那吓破了胆的场面还在,那头母老虎还在虎视眈眈地盯住他们,致命的威胁还在,这个时候,你叫沙胆居他们上天钻地、跳进茅厕他们也会愿意。所以沙胆居和盲头憨异口同声地说:“行,当然行!张师父,你说,有什么好的主意?”

梁耀福着急地催促着:“阿飞,究竟要他们配合演一出怎么样的双簧戏呢?”

“假殡!”张少飞讲话的声音很短促,也显得很果断。

盲头憨:“假殡?!”

沙胆居:“那就是要找人装死来出殡?”

“唔。”张少飞亮了亮嗓子,继续说,“你们听我慢慢道来。”

张少飞将他的主意一一道来,沙胆居听后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实在好,实在好!这样一来,我就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带着追杀你的队伍永远离开太成,再不用天天轮班值守,再到你村中去盘查和到四周搜捕了。”

盲头憨高兴地:“对,这样,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太成,返回朝廷去向关宰相复命了。”

梁耀福想到了什么:“你们离开太成后,最怕被你们的武士头领再次派你们前来我们太成。”

张少飞点着头:“是呀,我们是不胜烦扰的。”

沙胆居拍着胸口朗声地作保证:“这点你们大可放心,我毕竟还是这个追杀队伍的头目,我回去后会将他们引向广西和江西的其他地方去的。”

沙胆居说完就要离开,却被梁耀福叫住:“等一等。”

沙胆居转身回头问道:“还有什么事?”

梁耀福从怀里掏出对方刚才给的那十两纹银,递了过去:“这些银两你们拿回去,我们再穷也是有骨气的,不会拿你们的肮脏钱来用。”

沙胆居:“这……”

梁耀福笑了起来:“刚才我向你们索要钱银的那一场戏是阿飞设计的,我只不过是配合演一演而已。”

沙胆居的手在衣服上磨蹭着,却没有伸出去接过那些银两,思忖了一会,说道:“张师父,这些银两就送给你吧。”

张少飞感到突兀:“送给我?”

沙胆居显得很诚恳:“既然你说要替你娘亲作假殡,就要办得似模似样,就要买棺木和银宝香烛等杂物,这就需要开支费用的。”

张少飞还在犹豫:“这……这……”

沙胆居这才从梁耀福手中拿回那些纹银,再塞到张少飞的手上,说:“张师父,别再推搪了。出了这么一个难听的妙计,实在有辱你娘亲的名声。这算是我们孝敬你娘亲的一点心意。”

盲头憨搭上话来:“是呀,也算是对你娘亲名声的补偿与谢罪吧。张师父,你今天在虎口中救了我们的命,如果你再不收下,那就是小看我们这两个徒弟了。”

梁耀福也附同沙胆居他们的话:“阿飞,你娘亲年纪这么大了,前些时候患过大病,你就收下这些银子,除了假殡之用外,还可以买些补品让你娘亲补一补身体,也算再尽孝道呀!”

听了沙胆居和盲头憨如此诚意的话语,又听到梁耀福这样讲,张少飞只好把那十两纹银收下,说“那么,我代我娘亲感谢你们了。”言毕,伸手往外扬了扬:“你们赶快离开这老虎坑吧。”

“是,是……”沙胆居与盲头憨刚迈步离开,但盲头憨才走了两步,就好像软脚蟹一样,身子往侧一歪,软瘫在地面上了。

沙胆居不满地责备盲头憨:“那只凶恶的老虎就在我们身旁。这个时候,你还不走,想死吗?”

盲头憨呲着牙,咧着嘴,叫苦道:“我走不动了。”

沙胆居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眼睛瞪圆:“走不动?你想干什么?”

盲头憨:“沙大哥,这一回你要行行好,你背我下山去吧。”

沙胆居皱起眉头,挖苦道:“哟,你可会享清福,我一直以为你真的是个憨佬,原来却是个精仔。想找我笨,我才不会上你的大当哩。”

盲头憨在地上转过身来,指着屁股,苦着脸:“沙大哥,不是我诈死,皆因我这里刚才被虎大哥咬了一口,现在一迈脚就像被烧红了的利刀剜割一样痛哩。”

沙胆居见盲头憨屁股的裤子被撕扯下一大块,屁股的伤口处有鲜血汩汩地流了出来。

“你不用惊,待我采点山草药为你止血止痛。”张少飞说完走到那一边,扯下了一把山草药,放到嘴巴里咀嚼了一会,然后再吐出来,捂到盲头憨的屁股上。

药到痛除。盲头憨的屁股血止住了,伤口也没有刚才那般火辣辣地痛了。

沙胆居皱起眉头,没好气地对盲头憨说:“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既然你走不动,那么我只能背你下山去了。”

盲头憨感激地:“那就多谢居大哥了。”

张少飞眼睛骨碌了一下,想到了什么,道:“如果你不嫌弃,我想到有个好办法,可以让你们既轻松,又快捷地下山去。”

沙胆居与盲头憨的脸露喜色:“啊,竟然有这么好的办法?你快说。”

张少飞指着蹲在他脚下的那只母老虎,道:“可以叫它帮忙。”

沙胆居感到十分突然:“叫这只大老虎来帮我们的忙?”

盲头憨不解地:“它能够怎样帮我们的忙呢?”

张少飞向沙胆居与盲头憨说:“如果你们愿意,可以骑在这只母老虎的背上,你们只须揪紧它的耳朵,我可以叫它载着你们飞奔,一直飞奔到山脚下,才将你们放下来。这样,你们两人都可以少受些劳累之苦了。”

梁耀福指着张少飞,用赞誉的口吻说:“阿飞对这只母老虎有救命之恩,还将这只凶恶的母老虎驯化得好像听话的孩子一样。叫它干什么,它就会去干什么。”

听到张少飞提到的这个奇异的下山“方法”,真令盲头憨他俩哭笑不得,刚才已经捱过这只母老虎的苦头,一提到这母老虎,他已经会浑身打悚,冷汗直冒。如今,即使胆大生毛,再也不敢惹这只母老虎半分了,更何谈要骑到它的背上,让它送自己下山。总之,离它越快越远就越好。所以,盲头憨连连摆手,道:“张师父的一片好意我打心里领受了。但还是不想劳烦这虎大哥了。多苦多累,还是我们自己承受吧。”

“是呀,不用劳烦这虎大哥了。”沙胆居此时竟然对母老虎也讲起客气话来了,“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件事由我们惹起的,还是让我们自己解决吧。这也当作是一个终生铭记的深刻教训。来吧,憨老弟,废话少讲,还是趴到我的肩上,我们趁早下山去吧。”他弯下身子来,一手把住了盲头憨的腰带,往上一抽,把盲头憨搭在自己的后边,背在身上。

“哟,草地上还有你们的刀和斧。”张少飞趋步过那边,把他们的兵器捡起,插进他们的腰带里面,叮嘱道,“慢走。”

“谢谢师父!谢谢师父!”沙胆居与盲头憨连声道谢。

幸好,沙胆星是个身强力壮之人,背着这个盲头憨一步一步地往云雾山下走。

张少飞见他们越走越远了,逐渐消失在山路那一边,这才把树叶稍放到嘴唇,用气轻轻地吹了起来,“嘟——”轻盈的哨声飘起,在峡谷里响起回荡。

那只母老虎听到树叶哨声,马上来了精神,抬头望着张少飞。

张少飞把手往那边的虎穴一指,再往外挥了挥手,做了一个叫它回去的手势。

那只母老虎点着头,摇摆着尾巴,规规矩矩地带着它的两只虎崽慢悠悠地返回自己的虎穴去了。

一阵山风吹来,今人心旷神怡。

梁耀福指着那踱步回虎穴的老虎,敬佩地说:“老虎那么凶恶,也被你降伏得规规矩矩,服服帖帖。”

张少飞深有感触地说:“老虎的本性是兽性,丑恶的人亦然。但不论是兽或人也有灵性。好与坏,恶与善,往往是隔着一层薄纸,看你怎样去破除他们心中的魔障,把这层纸去捅破罢了。有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们以无边的善心去感化他们,驯服他们,他们的品性也同样可以转化的。”

梁耀福点头认同:“你说得对。”

张少飞的话在日后实实在在地兑现了。此是后话,容后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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