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凤凰山脚下，一道道稀疏火把绵延开的队伍，借着破晓前最后的墨色，最终蜿蜒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然而。
这支队伍并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们折返山林的道路两旁，几单趴伏在灌木丛后的身影，正如鹰隼一般，牢牢锁定着他们的方向。
“掌柜的，咱们不跟上去吗？”
趴在胖掌柜身边的斥候队正压低了声音问道。
虽然知道这会儿白莲教徒就隐匿在凤凰山中，且刚才的运输队中，有不少凤凰山脚下村落的村民面庞，都被巡查过这附近的斥候队正所辨认。
这就能够直接判定，这群凤凰山脚下的村民与山中的白莲教众就是一衣带水的关系。
可以直接将他们认定为叛党的同党。
那就没有陛下与太子殿下问责的顾忌了，这些可都是军功啊。
要不然斥候队正怎会如此按捺不住的主动问询，是否要继续跟上去。
按照战场上谁缴获就是谁的潜规则。
要是能够提前踩点白莲教分舵的宝库，等到大军调度围杀的时候，还怕赚不到个盆满钵满么。
然而，胖掌柜却没有做这个顺水人情。
他不是不相信这些斥候的渗透侦查能力。
可是这些白莲教分舵遍布明暗梢的事实几乎都是铁板钉钉，万一惊动了，他们这几十号人可拦不住一个囤积了千人的叛党分舵的。
要是让他们跑出去，散成满天星……
呵呵。
为了一个顺水人情，让剿灭白莲教的行动出现纰漏。
他是怎么都不可能让斥候队的人干出这种有几率本末倒置的蠢事的。
何况……
“我亲军都尉府千户大人来了飞鸽传书，告知我白莲教分舵周遭梢头林立，令我等不能妄动。”
“叫我回去以后点足都尉府及周遭卫所兵马，围而歼之，不得放跑一人。”
“至于我等，得去追踪另外一伙。”
胖掌柜目光幽然。
满脸在墨色的黑夜中都透出一股难言的佩服。
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不仅搞清楚了整晚胡家被盗粮草的走向，还弄清楚了，双方并不都是白莲教众，更加关键的是还实时发现了自己的动向，并在极限的时间内。找了一只飞鸽传书，并精准投递到了自己的肩头。
这只能佐证一件事。
自家那从未蒙面的千户大人，一直都身先士卒潜伏在了白莲教的分舵之中，日夜在刀尖上跳舞。
如此举措，定然图谋甚巨。
要是自己鲁莽贪功，和卫所的兵卒草草地剿灭了分舵，这军功固然不小。可自家的千户大人会如何炮烙，他，或是找出他耽搁朝廷行动的罪责，他怕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这人呐，最要紧的还是得认清自己的定位，不属于你的功劳，不要贪图。
因为只会把自己撑死。
“另一伙人，内帮闯入胡家邬堡的莫非还是一帮盗匪？”
“白莲角分舵缺粮，竟然还能行如此险招？”
“雇人劫粮？”
“好大的狗胆。”
“若真叫他们逃了。咱们这身衣服也别穿了。”
队正立马义正言辞的答应下来。
一想到这些天自己带人日夜巡查，居然还被一伙盗匪钻了空子，渗透到自己的巡视防线之内，还在他眼皮子底下掠夺了一户士绅邬堡内的存粮。
这事儿要是被捅上去，他这个队正不用干了不说，少不得还得挨上三十军棍。
“撤吧。”
等到远远吊在运粮队之后二里地的白莲教暗哨也上了山，天也黎明放晓，一行锦衣卫的暗探和卫所斥候终于悄然离去。
调兵围堵需要时间。
而且不敢保证如今的新野县城或是周遭卫所附近没有白莲教残存下来的眼线。
自然还是要等到宵禁时分再行行动。
一则应千户的要求掩人耳目，务必不惊动任何旁人，将凤凰山脚下的村落及山上的白莲角分舵一并消灭。
宵禁十分不得外出妄动的禁令放在历朝历代都通行。
谁要是在这时候在外面乱跑，被误杀了，也只能算自己倒霉。
何况十有八九还和白莲教扯不开关系。
二则要秘密追捕那伙劫掠胡家邬堡的盗匪。
尤其是为首的陈腊，务必生擒活捉，如能降服，可纳入锦衣卫。
这就证明，这伙人后续在千户大人的计划中有着不小的作用，胖掌柜自然不敢怠慢。
经过凤凰山上传下来的情报，谨以为精准的将那个白莲教的嫖客及其相好堵在了被窝里，问清楚了白莲教对于这一伙人的所有情报，这才让这货填了一份供书，签字画押，令其在山上好生配合朝廷的行动，并给他塞了几两碎银作为配合的奖赏，让他心怀忐忑的回山了。
当然。
这也就是一针安慰剂。
他们锦衣卫还没有那么饥不择食，什么人都要。
要是这货在山上真能配合发挥点作用，这几两银子花的就不亏。
要是没发挥作用，他们放人回去的时候已经快戌时。
天都快黑了。
这货就算想要反水，也得在内心挣扎一会儿，到那时，卫所的几千军户，早就将凤凰山里三层外三层的封锁了。
就算他竭力反水，真的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能不能饶他一命，那也是千户大人的事儿。
要是命格不够硬，被军户当做军功一刀砍了，那也算他倒霉，至于他身上那点碎银子，就当给昼伏夜出随他们一同行动的卫所弟兄们一点茶水费吧。
至于亮明身份。
自始至终他就没有拿到锦衣卫的任何凭证。
说自己是锦衣卫的线人，只要不是刚好好运的被千户大人发现并保下，谁会信啊？
可他们锦衣卫到底也不是什么人渣。
他们到底给了他一线生机不是。
是夜。
宵禁的锣鼓声逐步在新野县城及周遭几个村镇中渐次响起，一切重归万籁俱寂。
唯有一阵阵不算太整齐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的为所赢在中聚拢而起，一同朝向凤凰山而来。
是夜。
驻扎在新野城外邬堡斥候队正，遥望着凤凰山的方向，似乎还能隐隐的听见几声惨烈的厮杀，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讥讽的冷笑。
“起事？”
“一群井底之蛙。”
“以为咱们大明朝廷还是那没骨头的宋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