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宇航不紧不慢，手背一抬，挥开扬起的蚕丝被一角，将她连人带被拖曳过来。
袁敏琪一滞，余光瞥见他淡漠神色下，一闪而过的笑意，猛地反应过来，“你骗我？”
霍宇航清冷的眼微眯，并指在她踝心抚过，息事宁人的语气，“这么在意？”
“你的性子，不像会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袁敏琪沉沉吸了口气，淡定下来后，似乎对那事的答案，也意兴阑珊起来，“你先松手。”
“抓得我脚痛。”
那只手掌心宽厚，遒劲有力，闻言没松，只是换个位置，指根用力，缓缓贴了上去。
“那么胆大包天，撩一脚就跑。”
他清俊玉质的指腹，掌心逐渐升温，沿着细腻的肌肤起伏，缓缓揉住，若有似无的拿捏。
“虽然那时没说出口，但事实是怎样的，你会不知道？”
话音落下，袁敏琪倏然一静，脸后知后觉烧起来，“我不想知道。”
霍宇航气定神闲，呼吸喷薄在她耳边，“问完又说不想知道，会不会太不负责任了？”
袁敏琪喉咙发紧，深长地嗯了声，没法回答他。
他似乎在说，问完就跑，很不负责任。
但袁敏琪莫名听懂了，时过境迁地懊恼。
她当时怒气冲冲，竟然不留情扔掉那枚戒指。
三百多万呢。
钱有什么错。
她心疼它。
当然，她现在更心疼自己。
窗外的那只凤蝶驻足，复眼反射出夕阳的光，触角好奇地动了动，贴近深蓝玻璃体。
遮光窗帘厚重，上面花叶纹理鲜嫩，布料垂坠而下，密密实实，掩住了玻璃体后的灯光。
凤蝶伸出前足，去钩布上的山茶花。
热带丛林里水汽湿热，野果鲜美，花叶的汁液最为丰沛。
它的足趾，却只触到冰冷的玻璃体。
高层气流凛冽，吹着伶仃的两条触角，止不住地颤抖。
窗帘忽然动了下。
一只手攀上来，指尖葱管般，被帘后的灯光照得透明，根根分明用力地，将窗帘布抓得很紧，攥得很皱。
帘后影影绰绰的光，更多地透过玻璃，投在凤蝶复眼里。
“虫……有虫子！”
猝不及防看到那只凤蝶，袁敏琪瞳孔一缩，反手抓住霍宇航手臂，手指柔若无骨，没什么力气地摇了摇。
“霍宇航。”
“要不要放它进来？”霍宇航轻笑了下，将人环腰捞起，贴抱坐在膝上，气息笼在她耳边，“由你决定。”
凤蝶扒拉着窗台，两只前足焦灼地，相互搓了搓，仿佛听懂了，迫不及待进入温暖的室内。
“不要。”袁敏琪剧烈挣扎，两条腿无力垂着，脚尖崩溃回勾，“快把它赶走。”
霍宇航手掌压实她薄薄的脊背，游刃有余地，眸光描绘她轻颤的睫毛，“真不要？”
中东的石油大亨，每日或许只工作两小时，南非的珠宝富商，可能一辈子都没下过矿洞。
霍宇航和他们相比，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连续不眠不休，私人飞机赶行程，高烧上谈判桌，咳着嗽同合作商拼酒签项目。
他不可能，也不允许，自己过于沉迷在一件事上。
这一场感冒，试探，示弱，已是他的极限。
但袁敏琪胆大包天。
他也当真并非只是个冰冷无情的工作机器。
连番起兴，连番忍耐，所有定力都在她的反复中，通通颠覆。
忍耐绷到极致，霍宇航虎口卡着她下巴，指腹揉住她颈侧的皮肤。
袁敏琪眼睫一扇，攥紧窗帘柔软的布料，手掌撑在蓝色玻璃上。
凤蝶眼前阵阵发黑，小小的脑袋，感受到漫无边际的玻璃墙体，山崩地裂般在坍塌。
足趾在湿滑的窗台上，几乎抓握不住，晕乎乎往下跌。
它呆滞片刻，干脆振翅跳窗，顺着高空急促的气流下滑。
袁敏琪仰起脸，沁着灯影的瞳眸里，那只漂亮到炫目的凤蝶，被冷风吹得身形不稳，晃晃悠悠。
总统套房观景窗下，就是温暖的空中花园。
花匠走近，俯身打开严丝密缝闭合的大门，步入透明玻璃房，检查智能调控温度的设备是否正常。
玻璃房重金打造，空气湿度、温度，乃至含氧量，都是如此恰切，正适宜花蝶繁育。
里面精心种养着数百种植物，从蜀葵、迷迭香、桔梗，到品种名贵的月季、玫瑰、郁金香、三角梅。
凤蝶轻车熟路，越过花匠，低空穿行于花树间，最后择取一株悬停。
今日午后，云霞火艳漫天，彩光摇曳，花房里的海棠花开至荼蘼，香气扑鼻，尚且未眠。
花匠转身，眼角余光瞥见那只贪吃的翅目昆虫，展眉低道：“你倒是会享受。”
他俯下身，抬手，指尖在它灵动的触角上拨了拨。
凤蝶通人性，并不怕花匠，轻跃过香甜柔媚花间，娴熟地飞跳到他指尖。
没等花匠反应过来抓住，它便又展翅飞起，跃到旁边的玫瑰花上。
酒店顶层总统套房，慢慢陷入一片安静之中，只余少许助眠般的白噪音。
是空气循环系统在运转。
穿酒店制服的工作人员手脚麻利，将雪白床单绷得没有一丝褶皱，枕头崭新绵软且有弹性。
阳台门被人打开，对下那处，便是占地颇大的玻璃花房。
层次丰富的花香兼带冷冽晚风，云涌进来，将屋内暖烘烘的气息冲散。
“您好，请问——”
工作人员微顿，转脸瞥她一眼，抬指竖在唇边，做了个轻声些的动作。
美容师握紧手中的工具箱，站在隔断门扇外，语气拘谨，“我是旁边水疗馆的工作人员，接单过来做皮肤护理兼按摩的。”
工作人员微微颔首，招手让她进来，又低声交代：“霍太太在泡澡。你可以去那边坐下等，或者先将东西拿出来，准备一下。”
屋内对流空气吹着，温度逐渐降下来，香气亦更加浓郁。
避免暖房里的虫蝶迷路飞进来，工作人员起身过去，关上阳台的玻璃门，只留着还在运行的空气循环系统。
见美容师拘谨地站着，不知所措的样子，她将床边柜空掉的保温壶收起来，边好意提醒，“太太人很好，你不用紧张。待会就正常做事，手脚放轻些。”
“好的。”
美容师赶紧应声，心道果然是大酒店，处处为客人考虑，贴心周全，就连服务她的人的情绪，都无微不至地照顾到。
工作人员放下灌满水的保温壶，清空浴室的脏衣篓，最后轻手轻脚离开。
美容师淡笑着，目送。
门扇轻声合上。
美容师稍稍一顿，这才放慢脚步，绕过隔断门扇，走入屋内。
没多久，浴室的门被人从内打开。
“霍太太。”美容师一下紧绷起来。
袁敏琪披着半干的长发，淡红眼尾微微上挑，随意指了个位置，“请坐。”
美容师哪里敢坐。
她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高端场所，服务这种级别的人物。
虽然经过专业培训，还是免不了紧张兮兮地开口，问她是否现在开始。
袁敏琪淡瞥来一眼，倒是没恶趣味地戳破，“可以。”
她转身，走到长沙发边坐下。
浴袍领口宽松，随着她坐下，水珠湿漉漉地从发际沁出，缓缓滑落颈窝，肩头，又蜿蜒至前面的凹陷处。
玉白肌肤在灯光下泛着粉，莹润的一片。
美容师拿着吹风机，仔细给袁敏琪吹干头发，又将她后颈的浴袍扯松一点，免得水汽沁透布料。
她始终低垂着眼，有点不好意思抬起来。
袁敏琪薄薄的眼皮微阖，身体倒伏在墨绿的沙发里，两手懒洋洋抱着个手工抱枕。
身体疲乏之下，更喜欢热水浸泡。
她泡澡时把温度调得很高，泡完出来，浑身都泛着软。
这会儿一趴到沙发上，鼓胀的血流速度得以减缓，精神跟着舒舒然然。
美容师轻手轻脚，将工具箱小心放到茶几上，无声落下视线。
茶几是茶色玻璃面，轻金属箱体碰到，发出冷脆细碎的轻磕声。
袁敏琪闭眼养神，呼吸平缓绵长。
霞光穿过阳台门透进来，与抱枕的金线刺绣相映，温和铺陈在腰背，更衬得她皮肤白嫩。
泛出红粉莹润的光泽。
她两手在抱枕边上交握着，悠然舒展了下身体。
半边脸颊压着抱枕偏过来时，红唇微抿，委屈似地嘟着，翘了翘，像只放松警惕、睡眼惺忪的小猫。
下一刻，清冷声线慢浸出丝丝软绵。
“难受。”
美容师心下发软，闻言慌张收回落在袁敏琪脸侧的目光。
她脸上莫名火辣辣，不自觉压着声音，关切道：“您哪里不舒服？”